長夏是知道蒼玄天道目前出了些問題的。
像是尋常父母偏心自家孩子一樣,蒼玄的天道自然也是護着蒼玄的。
但八百年前那一場仗祂沒出來,于是至少蒼玄最頂尖的那批人是知道了,他們的天出了問題。
隻是消息并沒有傳地太開,四境五大勢力的想法是合體期以下的就沒必要知曉,畢竟力量太弱,知道不僅幫不上忙,隻會給自己徒增煩惱,蒼玄也會因為恐慌陷入動亂中去。
左衾和禅宗的大和尚這倆人,一個對禁制陣法理解頂尖,一個對天道理解頂尖,應該早就在合力想辦法解決問題,就是不知道現在進行到哪一步。
左衾的性子,長夏若是問一句,他多半就當做閑談給說了,但長夏沒問過。
因為這些年内憂外患,蒼玄修士到了合體期,每個人身上都有份具體的責任在。術業有專攻,她的戰場多在遲晝海那邊,沒必要去管這些事。
反正她相信左衾會解決好。
于是長夏現在也不能對葉舒行說的情報發表什麼看法,隻能攤了攤手,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之前說到公主伐天失敗,便想了别的辦法,這個辦法說來淵源更早。”
“其實把兩個‘天’分開看,也就這幾千年的事情,我那個時代……”葉舒行頓了頓,覺得這樣說有些不對,便改口道:“公主在的那個時代,是沒人說天道的,大家都覺得蒼玄就是仙界治轄下的一個小世界,天恩天罰,都是仙界仙人所為。”
那時候他們所以為的仙界和修仙界的關系,就跟國王和他治下的城邦沒什麼兩樣。
仙界是那個國王,蒼玄是他的城邦。
如多數凡間朝代一樣,在沒有走到絕路之前,臣民理所應當被王統治,不會起反抗之心。
直到天罰降臨。
四千年前的蒼玄,有好人有壞人,好人沒那麼好,壞人沒那麼壞。
殺人放火、争權奪利有,樂善好施、助人為樂也有。
總歸不像仙界說的那麼不堪。
但仙界一紙檄文卻直接否定了這一切。他們說蒼玄爛進了根裡就是爛進了根子裡,說要懲罰便直接動手,沒有人問過真正的蒼玄人怎麼想。
有人穩坐高台冷眼旁觀,也有人壯懷激烈奮起反抗。
姬昭是反抗的人中,最為強大的一股力量。
“在天道偏愛這方面,姬氏一族可謂得天獨厚。公主很快就發現,她的運氣很好。”
好到什麼程度呢,她壞了仙界的事,仙界派仙人來殺她,她當時甚至連出竅期的力量都沒有,隻能跟元嬰期的掰掰手腕子,根本不是仙人們的對手。
最近的時候她和追殺她的仙人隻有一牆之隔,而尊貴了幾萬年的仙人們甚至沒發現就在眼皮子底下的她。
“公主事後拜訪過好幾位因心系蒼玄而自谪的仙人,他們都說這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且不說仙人的神魂強大非尋常渡劫期所能及,公主雖有一身本領,本質還是個凡人,光是凡人和渡劫期的差别,比人和螞蟻都大。”
“那時候公主便發覺,有什麼在幫她。”
她試探了許多年,終于發現,蒼玄這個世界有自己的意識存在。
但這種意識仿佛還處在幼生期。
不是像成人這樣有自己清晰想法的意識,而隻是一堆模糊規則的集合體。
但最核心的部分,卻仿佛寫着一條最為清晰的指令。
天愛萬物。
蒼玄在愛着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和物。
姬氏一族的時光咒術天賦,不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們賞賜,而是蒼玄的天道給帶領凡人開辟出新道路的姬氏一族的獎勵。
世間百術,時空為王。
這獎勵像是像是母親獎賞自己優秀的孩子那般不吝啬。
“知道這條邏輯的公主,她就開始自己的行動。”
她的方法是把自己變成天道的一部分。
天道那時候隻是一群沒有思考的規則集合體,規則是平等的,對仙界仙人和對蒼玄都如是。
就算是愛蒼玄萬物,那愛也是模糊的,隐忍的,無法直接表達的。
沒有辦法明晃晃地站在蒼玄這邊,
姬昭在她生命的末期決定強化這種愛。
以那一半天道給姬氏,又被姬氏割讓給姜氏的時空之力為引,用她自己的性命、靈魂以及這一世的所思所想去撼動天道,讓天道再偏愛世人一些。
“獻祭了她的所有。”
“她如她所願地喚醒了愛衆生的天道。”
“有意識能保護衆生的天道,好像是一種很了不起的存在,仙界也奈何不了,隻能氣急敗壞地退走。”
“退走之前,他們留下了那三樣懲罰,斷天梯建木,開妖族永晝海,以及削三層人道氣運。”
“那時候公主意識已經與天道融合,沾染上天道氣息,攜帶救世功德的肉身卻還在無意識行走于大地,她走到建木旁,将全身血液化作崩騰不息的河流,不斷滋養建木殘根。然後将肉身消解,将救世功德散入姬氏人皇氣運,再用人皇氣運消解掉三層人道氣運的懲罰。至于永晝海,她實在有心無力了。”
長夏倒是知道永晝海是怎麼處理的,蒼玄修士用了最笨拙的法子。
厮殺。
妖界大門說穿了也就是空間通道,殺光了來襲的妖魔,毀了通道,來犯的妖族自然越來越少。
但這個越來越少蒼玄用了三千年。
而後不過兩百年,仙界便再一次開了遲晝海門戶,不過不知為何,比四千年那次竟然少了一半。
再後來左衾與别驚春聯手設計了四方劍陣,才然護得這八百年安甯。
葉舒行最後歎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