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的别驚春,面對巍峨的陣法城池,坦然舉起了他的劍。
他不知道這裡面有多少能工巧匠的嘔心瀝血,也不知道裡面的法術符咒有多令人稱道。
他就這樣舉劍。
長夏下意識也想拔劍幫忙。
卻又聽到自己師父略帶松快笑意的聲音:“别動,師父說了讓你來看好東西的。”
于是長夏真的便不動了。
少年臉的劍仙掃了一眼這座城池,似乎隻是随手一劈,磅礴的劍氣便由那一點而發,以席卷之勢橫掃整個陣法!
劍氣縱橫三萬裡。
那些精妙的,被仙界術師費盡心思畫出來的陣法紋路,便這樣輕飄飄的變成一堆腐朽的灰燼。
長夏幾人忍不住屏氣,還沒來得及接受這一劍的沖擊,别驚春又斬出了他的第二劍。
這次是橫向一劍。
滔滔劍氣貼着整座城池,将之掀到空中。長夏的驚訝在這個時候沖到了頂點——就在這時,别驚春忽然回過頭。
他對着長夏淺淺一笑。
“夏夏,生辰快樂。”
轟——
下一瞬,城池驟然落下。
劍氣帶着斷壁殘垣在這處地底飛舞。
恰似一場流星如雨落下。
别驚春立在流星之中。
按照蒼玄曆,今日是五月初六,立夏日。
也是長夏的生辰日。她出生那年的夏日白晝格外漫長,父母為她取名長夏。
今日是她一千二百一十八歲壽,不零不整,别驚春卻用一場流星雨來賀她生辰。
“師父——”
長夏伸出手,想拉住那個自己依賴了一千兩百年的人,那是她在地窖裡數到八萬三千七百四十一才等到的英雄。
少年臉的劍師回過頭,隻留了一個背影。
被破壞的大陣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通天徹地,别驚春往漩渦中心而去。
他不善說謊,尤其是對長夏。
所以他方才說的句句是實話——天塌下來師父頂着呢。
他現在便要去補天了。
——
夢境中的東境一如既往地繁華。
謝逢雪斟了兩杯茶水,靜靜地在一間普通的茶肆裡等着他要等的人。
像是過了一瞬,又像是過了千年,少年臉的劍修才提着鐵劍掀簾而入,在謝逢雪面前落座。
他的大徒弟将茶遞到了他的面前。
别驚春先是用劍柄狠狠敲了一下謝逢雪,然後十分嫌棄地說:“學什麼不好,跟那個老秃驢學附庸風雅。”
徒弟無奈道:“師父,出遠門不宜喝酒。”
他揉了揉被自己别驚春打過的地方,明明是在夢境裡,他居然還感受到了疼。
至于為什麼被師父打,他就不問了——除了長夏,誰還能讓别驚春揍自己的大徒弟。
雖說嫌棄是嫌棄,但别驚春終于是捏着鼻子把那杯茶水飲下。
“你現在可真出息,我要見你都隻有通過夏夏的夢境。”
“理論上來講,我出了夢境之後還能見到您。”他和别驚春并不在同一個時間線上,在他的記憶裡,他此刻還在小靈山上,師父就在他的隔壁山頭。
别驚春:……
忘了夢裡面的謝逢雪是十幾天前的謝逢雪。
沉默了許久,他又道:“阿雪,我總覺得我們還應該在藏鋒山上,每天喝酒賭牌摘葉子,但你與夏夏就跟風吹樹長一樣,一不留神都大了。”
謝逢雪微笑說:“但我們永遠是你徒弟。”
“那我另外幾個徒弟呢。”
别驚春把茶當酒喝,豪飲了一口:“那年在藏鋒山,我左手牽着你,右手牽着夏夏,背上背着一把劍,我沒有手去牽别的徒弟啦,阿雪,我一直覺得我隻會有你們兩個徒弟。”
謝逢雪轉着茶杯,不動聲色:“那些小家夥們也都很孝順你。”
别驚春盯着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起來:“算了,我跟你計較什麼,我是你師父,生來就是給你擦屁股的。”
他轉過頭,旁邊是一扇被木棍撐開的窗子,窗外面就是繁華的朱雀大街,東境是四境最繁華的地方,朱雀大街是東境最繁華的街道。
别驚春卻不想要這樣的熱鬧。
“能回到藏鋒山嗎,回到我們山頂的小房子,那裡劍氣縱橫,積雪千年不化,還有我最喜歡摘的梧桐葉子。”
謝逢雪沒說話,周遭場景卻在飛速變換,朱雀大街變成了梧桐樹。
少年臉的劍修彎唇笑了一下,他打開那扇他熟悉的房門,走進了風雪裡。
這是姬氏人皇開道以來第九萬三千六百二十七年的五月初六。
立夏。
别驚春當真沒驚動那個春天。
謝逢雪抿着唇,他的手邊是一個凡間的普通骰子,沒有任何機關痕迹。
他輕輕撥動着它,最後做出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