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認識這東西?”沈思言訝然,雖說印象裡長夏和姬盛接觸确實不多,但個不至于不知道這個吧。
“當年人皇對朝葵珠的喜愛可是有目共睹的,甚至引起了蒼玄的一陣風潮。我記得你當時還有好幾隻朝葵珠做的簪子首飾,你愛穿黃衣,這珠子襯你,你還經常戴。”
隻是後來随着姬盛身亡,世間所有朝葵珠都在頃刻之間化作飛沙。
像是一場沉默的送别。
長夏看向沈思言,目光裡帶着微微的不解。
“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而且……你說的人皇是姬盛?”
她印象裡的姬盛從不會喜歡什麼珠子到如此如癡如醉的程度。
那個人後來面熱心冷,凡事喜歡藏三分,不會輕易就将喜惡示于人前,更别說弄得天下皆知。
怎麼回事?
她撚出一顆黃色珍珠,捏在手裡盤着,上面殘留的時空咒術氣息,确實像是姬盛的手筆。
所以這是什麼情況?
她和沈思言的記憶,簡直不像是一個在同一個世界。
也就是記憶而已了。
畢竟時空咒術因果太大,特别是像長夏這種,幾乎站在蒼玄因果的最中央,稍微改一改她的因果線,就會牽扯甚廣的存在。
渡劫圓滿已經是人道頂點,在謝逢雪的庇護下,能撬動她命運的就隻有天道。
長夏不敢想,若是天道真不知不覺把她送到另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線,得付出多大代價。
還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專門給謝逢雪制造把柄麼?
所以祂玩弄的也隻有記憶了。
至于為什麼改換不了她的記憶,長夏也沒頭緒。反正她被利用習慣了,誰把她當棋子都有可能。
她對老周和沈思言說道:“不用管,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如果真的是姬盛,倒也算是個好消息。
是壞事也無所謂,畢竟已經不能再壞了。
——
南海之濱。
巍峨的艦隊隐匿在洶湧的波濤之下,翻滾的白浪沖擊似的打在船身,然後飛濺四散。
青年站在領頭那艘船的桅杆上,手上拿着一隻遠目鏡,一隻眼眯着,另一隻眼借着鏡片看遠方的陸地。
他已經闊别故土,何止八百年。
披着铠甲的将軍為他遞上大氅。
“殿下,海上風大。”
青年笑道:“當鬼還怕風呢?”
陽光照在這列艦隊百千艘船上,每隻船都有将士披甲成隊。海上風大,吹得他們衣袖紛飛,獵獵作響。
那将軍低下頭,腳下是被陽光照的光亮的甲闆,一點漆黑陰翳也無——那裡沒有影子。
八百年後,死而歸來的末代人皇将遠目鏡翻手收回衣袖,他身上仍然是那一件墨色深衣,身形瘦削單薄,仿佛和當年在秋梧宮仰頭看月亮的少年,沒多大區别。
披甲将軍微微愣神,活着的時候他就是姬盛的将軍,他們倆一塊兒長大,一起在朱雀大街賭錢鬥蛐蛐兒,焦不離孟的。
那時候家中長輩沒少罵他不務正業,說他帶壞未來的人皇陛下。
但後來……仿若在一瞬間他的殿下就忽然長大了,就隻是一個尋常的早上,他仍然是東境頂級的纨绔,而姬盛卻長成這幅波瀾不驚,人人稱頌的模樣。
他說道:“殿下,這裡離東境有些遠,您若是想,咱們繞過兩個峽灣,才能看得到人皇殿的旌旗。”
“昭明,咱們現在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已經不是當年的‘正義之師’啦。”青年唇角笑意溫和,眼睛裡卻不見一絲的溫度,“人皇殿的旌旗可不再會是我的秋梧葉。”
被換做昭明的将軍霎時一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他忽然聽見姬盛沒頭沒腦地又說了一句,“這裡看得見藏鋒山麼?”
自然是看不見的。
姬盛也沒多失望,隻是多少有點可惜。
他在夢裡面見過藏鋒山無數回,現實裡卻從未真正登上去過。
隻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這一二倒也不算顯眼。
昭明歎道:“聽說北境多雪,或許有機會咱們也去看看。”
姬盛笑了笑,并不說話。
海上的人在看陸地,地上的人也在看海面。
阿葵拎着籃子,光着腳踩在沙灘上,朝荀岸生道:“夫子您看,來了好多螃蟹!”
花白頭發的老頭兒“哎”了一聲,算是應她:“别撿啦,咱們已經連續吃了三天的螃蟹宴,再吃…再吃…”
阿葵看着他,眼睛巴巴的,荀岸生歎氣了一聲,原本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唉,再吃就再吃吧。
他摸着胡子,垂着眼,想着前幾個時辰麓湖學生用海鷗傳過來的消息。
現在海裡面波瀾洶湧,卷起來浪花一片,看不真切裡面究竟有什麼,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海裡有東西出來了。
這片海岸上越來越多的螃蟹隻是個縮影。
荀岸生拿出紙鹞,看見長夏前幾日給發來的指令。
就三個字——不用管。
那時候他還疑惑過不用管什麼,現下知道了,卻又真不能什麼都不管。
唉,還能怎麼着,自己在這邊先看着吧。
若當真是那位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