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早些時候 ,三尺道中。
與祝由約好見面的的定衍,在出發前來了一趟三尺道秘地。鑄劍山如往日一般火光沖天,他站在鑄煉熔漿邊上,雙手交握垂在身前,畢恭畢敬。
他面前是一個正在鑄器的女子。
“師叔。”
女子不語,待到将手上的鐵器敲打成她滿意的樣子,才停下手中的事,将目光落在定衍身上。
她笑着拿帕子擦手:“老古闆教的小古闆。你師父終于想通了?”
定衍道:“師父說,三尺道這一輩,就隻有他和您了。”
陵玉意冷笑,“劍呆子死了他才想到要拼命,老古闆果然還是偏心他。”
定衍假裝不知道她口中的劍呆子就是上任劍首。
他低眉解釋,“師父說,他相信若是他死了,您和裴師叔,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
同樣,若是陵玉意死了,三尺道太上長老戚琢與劍首裴渺一,也會開始拼命。
誰又不是從少年世代走過來的呢,白紙一樣的年紀,喝酒都會嗆地咳出眼淚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開始相互扶持了。
陵玉意問:“你師父呢?”
定衍道:“他說他要去做一件必做不可的事。”
陵玉意抿唇不語。
她雙手掐訣,滿池的岩漿忽然開始沸騰,一點紅芒自池中央緩緩升起。
一把不曾被記載的長劍便這樣出現在定衍面前。
“真漂亮。”
他是劍修,從來不吝啬于對劍的誇獎。但這隻是一瞬間的晃神,定衍轉瞬又恢複成那副恭敬謙卑的模樣。
“這把劍有名字麼?”
“沒有。”
陵玉意憐愛地看着着劍身,“它是不被天意承認的劍,名字隻能由它的主人來取,我們都不是它的主人。”
這柄劍他們造了上千年,四境的人都說三尺道的劍修沒有腦子,但那又如何呢,他們隻要有劍就好。
四境之中,西境鑄器最好,這世間百器,他們又尤善鑄劍。
三尺道第一任劍首曾說,道理隻在他三尺青鋒之内,這句話後來便成了三尺道一以貫之的理念。
“東境有人皇,西境的和尚和書生最擅長洗腦,北境……天命在北境,咱們西境什麼都沒有,但是有什麼關系,沒有人可以跟三尺道的劍講道理。”
天道也一樣。
四千年前三尺道先輩追随姬昭伐天而死,他們這一系便動了造一柄劍和天道講道理的念頭,後來這把劍傳到了陵玉意師父手上,八百年前,她師父也伐天死了,這柄劍就落在了她手上。
如今粗泛算來,這劍已經曆經三代——也沒必要有下一代了。
“山底下那位,等這把劍等了這麼多年,也該讓他看看了。”
她嗤笑一聲,看着山下那座翠微城鑄煉之火輝煌,它們已經這樣燃起千年萬年。
“真璀璨,不是麼,像是地上生出天上萬星一樣。”
陵玉意右手持劍,左手撫摸劍身,目光忽然淩厲。
她輕聲道:“知道神劍出爐,要用什麼來祭嗎?”
當定衍意識到她要做什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師叔——”
千鈞一發之際——
叮——
玉石落璧之音泠泠響起。
紅色長劍落在地上,等白眉道人出現的時候,定衍才反應過來,那是青色玉石自天上擲出,剛好打在陵玉意已經放在脖頸處的紅色長劍。
一直躲在暗處的戚琢踏步而出,同時将她定住。
他越過陵玉意,取過方才打落在地上的長劍,一句話也沒說,徑直朝自己胸口刺去。
像是帶着千軍萬馬的氣勢。
鮮紅色的光芒盡歸那身白衣之後,定衍才仿佛有了實感。
仙風道骨的老頭兒歪頭一笑,竟然還有幾分為老不尊的味道。
他記憶裡的師父從來是一闆一眼,事情樁樁件件都得按規矩來。鮮少有這般意氣時候。
“阿玉,早跟你說啦,做事之前磨磨唧唧說那麼多話幹嘛!”
“戚琢!”陵玉意怒道,“你連這都要跟我搶!”
她捏碎打斷她的玉石,落到白眉道人身前,面前的人卻早已沒了氣息。
白眉老頭兒修煉似的端正坐在地上,除了胸前的鮮血,整個人像是個白玉做成的假人。
多安靜呐。
陵玉意看着他。
“師叔……”
原來這便是師父之前說的很重要的事情。
“他當年也是驚豔絕倫的天才,十八歲就金丹,容顔不改,但他說他是三尺道太上長老,得做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樣,所以才變成老頭兒。”陵玉意忽然輕聲道,“叫他老古闆,其實這麼多年,分明是……”
“小孩兒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