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一切都是悄悄的。
世界上有七十億人,少任何一個都掀不起太大波瀾。
葉玥不在的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她跟在許君安身旁,看他花巨資讓人去找她的屍骨,傳來的資料顯示搜救船翻遍了整片海底。她的肉身卻完全消失了。孩子找了奶娘喂養,許君安有時也會親自去做。她的衣冠冢被立起,沒有幾個人來看她。
這個内卷的時代,誰都想先為自己的未來奮鬥一把。她帶的實習生知道她死了,也會來獻上一束花。其他的一切事情都是許君安在操辦。他剛生完孩子還在排惡露,不堪卻不顯得狼狽。
許君安在外人面前無比正常,兩周後就回去上班了。他的身材沒有太大變化。懷孕前他的身材就保持得極好。穿上西裝,他還是那個身形高挑修長的總裁。
葉玥咬牙切齒地看着白秦取代了她,坐上了首席分析師的位置。證據不足,無法立案。她在公司内遊蕩,聽各種人的八卦,大多是她自己的八卦。
首席分析師死了,輿論亂套了。所有人都在說她是被小情兒情殺的,倒也沒錯。就是落得個死後名聲不太好有點遺憾,但也算罪有應得。
很快地,輿論更亂了。
許君安親口承認懷了葉玥的孩子,生産時她還陪在身邊,隻不過回家時出了車禍,意外而死。這個版本取代了前一個,許君安的名聲毀了,葉玥的名聲卻保住了。
但不對!他承認他懷的她的孩子,生産時她陪在他的身邊?這不對,有什麼已經亂套了,他明明對她怎麼死的一清二楚。
簽白秦的晉升書的時候,他的手都在抖。那是極其細微的顫抖,葉玥就飄在許君安的身邊,看他垂眸掩抑住自己的情緒。他的孩子在辦公室内哇哇大哭,他還需要手忙腳亂地貼身照顧。
葉玥氣急敗壞地想抓住白秦,這個殺人兇手!但她的手隻能穿透白秦的身體——她隻是個幽靈而已。
恨意取代了曾經以為的愛意。
她清楚記得,白秦怎樣把她推入冰冷的海底。
白秦眼中的得意,是掩藏不住的。
葉玥喜歡溫柔體貼的男人,能對她說漫天情話的那種。她嫌棄許君安無趣,又覺得商業聯姻膈應。此刻卻發覺一切都是假的。她如此精明,怎麼會在情愛中跌落深淵,甚至賠了性命?
白秦要走的時候,許君安叫住他,深吸一口氣,問:“你愛過她嗎?”
白秦轉頭,那張漂亮的臉此刻的神情讓葉玥幾欲作嘔。他笑道:
“你不覺得溫柔顧家的妻子,才是一個男人實現人生理想的栖身之處嗎?”言下之意,葉玥這種隻顧事業的女強人是不可能入得了他的眼的。
謊言徹底破碎。
許君安有一瞬間的憤怒,他咬着牙,盡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他說:“你出去吧。”
“告辭。”白秦颔首。
白秦走後,許君安癱倒在辦公椅上。他的神色有些悲怆,他的辦公桌上還擺着葉玥生前的照片。許君安對葉玥的照片喃喃自語:“他不愛你……我為你報仇,你會生我的氣嗎?”
不會!
絕對不會!
葉玥大喊,趕緊弄死他丫的,白秦就是個殺人犯啊!可惜,她的聲音沒人能聽見。
她的心裡隻有對白秦的憤怒。
渾身發冷地飄了一天一夜,縱使再戀愛腦也被風吹得清醒了不少。
事實是,智商和情商、人品真的不能劃等号。
葉玥一直有機會學怎麼去愛,但是她沒有學。
她以為情話和溫柔、無微不至的關懷就是愛,但白秦隻是在演戲而已。高材生,演戲都演得那麼真——
謊言徹底被揭破後,剩下的隻有冰冷刺骨的現實。
作為首席分析師,葉玥雖然是個戀愛腦,但她不是蠢蛋。
托肖愁的福,她能準确地找到這種網絡詞彙形容自己此刻的狀态。
孩子的哭聲打破了葉玥的回憶。
那是她和許君安共同的孩子。此刻哇哇大哭,許君安慌亂地踢開凳子起身去看孩子,因為公事繁重還要照顧孩子,他的眼下已經有了淡淡的淤黑,向來明亮的眸子也有些空洞暗淡。
葉玥第一次感到了焦急,這是一個小生命,一個從許君安肚子裡蹦出來的小生命。許君安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輕聲哄着。
穿着西服的英俊男人,一個皺巴巴的嬰兒。奇妙的組合。
這個場景十分和諧,缺位的是她。
葉玥忽然感覺十分愧疚。
許君安甚至不顧自己的名聲,隻為了幫她挽回死後的名節。事實是,她人都死了,還要那些名節有什麼用呢?許君安啊許君安,你這是何苦呢?
葉玥其實并不讨厭許君安,她隻是——有些厭煩了這樣的習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許君安就喜歡跟在她屁股後面,亦步亦趨。
像一個默無聲息的影子,永遠追随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