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前一天,宜城下了小雪。
小半年過去,春好也終于再次見到了秦在水。
那天市裡搞了個給貧困兒童以及福利院兒童送溫暖的活動,地點在市福利院。
春好到地方的時候,活動已經開始有一會兒了。
她在門衛處登了記,站在屋檐下等裡面的工作人員來領她進去。
春好跺跺腳緩解寒意,瞧見稀薄的天光下有點點雪子飄下來。
下雪了呢。
她剛要伸手去接,目光卻掃過庭院裡停着的政府車輛,裡面一輛黑色轎車分外眼熟。
她微愣,來不及仔細分辨,已經被裡面的工作人員領走。
室内開了空調,傳來小孩子的歌聲,在唱黑黑的夜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蟲兒飛蟲兒飛……
白色幕布垂下來,幻燈片就充當了唱歌背景。
春好在活動室的門口領了個塑料小闆凳坐到角落。有做志願的姐姐給她送來了零食,一個小布袋,裡面有旺仔牛奶,雪餅和旺旺仙貝。
她說了謝謝。
很奇怪,生活在西村的時候,她讨厭那裡的一切,可現在看見旺旺仙貝,她還是會想起村伯伯。
春好往前面看,第一排坐着領導,她沒有瞧見熟悉的身影,倒是在第二排看見了她的班主任宋苑。宋苑也看見了她,微愣一道,遂和邊上一位領導模樣的人低聲說了句什麼,那人也回頭看了她一眼。
春好有些莫名其妙。
出神間,蟲兒飛唱完了,大家都在鼓掌。春好也配合地拍手。
兩個小時後,活動結束。吃飯的地方是福利院食堂,福利院的阿姨們包了餃子。
小孩們叽叽喳喳的,春好在窗口排隊,一邊往前挪一邊琢磨給秦在水寫的回信,又擔心按照他寄過來的地址能不能再寄回他手上。萬一那信不是從他工作的地方寄過來的呢?
她抱着餐盤胡思亂想。
排到她,阿姨熱情地給她盛了滿滿一盤:“不夠吃再來盛啊。”
春好接過。忽地,身邊光影微閃,她擡起頭,看見班主任宋苑的笑臉。
宋苑手上端着兩碗湯餃:“春好,老師在那邊吃飯,你要不要也過來一起?”
春好一時沒動。
她和這位班主任并不親近,上了半年學,也知道班裡的隐性規則。那個年代監管并不嚴,老師收禮收卡的現象屢見不鮮。春好沒有這個條件,座位便一直是最後一排靠門。除了那次去辦公室拿包裹,兩人還沒講過話,連上課回答問題宋苑也從沒點過她。
春好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拉上自己。
“來吧。”宋苑笑着,手伸到她後背,把她親昵地攬了攬。
春好不太樂意,但還是僵着脖子,端着餐盤跟她走了。
遠處的食堂長桌那有人站起來朝這邊揮手,宋苑應了一下,笑着側過頭來問她:“春好,寒假作業寫完沒有?”
“寫完了。”
她驚訝:“這麼快?”
春好疑惑,歪歪腦袋:“不就隻有語數英三本作業嗎?練字寫起來很快的。”
宋苑接不上她的腦回路,“哦……那确實快。”
春好看見邊上有放餐具的地方,有點想掙脫她的胳膊去拿筷子,但宋苑已經攬着她走到桌前。
約莫七八位大人,有領導有老師還有一些公益組織的人,其中一個人招呼她:“宋老師,快來坐。”
宋苑把她帶過去,笑着:“鐘老師。”
鐘栎擺手,“诶,我充其量一擺設,喊老師我可當不起。你喊我鐘哥就行。”
宋苑依言喊了句“鐘哥”,又給大家介紹:“這是我班上的春好,也是貧困山區過來的,就喊過來一起吃飯。”
“行啊,剛好,我們都是做山區公益工作的。”鐘栎笑着指了指中間的一個男人,“秦在水還是北大扶貧研究院的。你應該認識吧?”
秦在水正在和邊上福利院院長講話,嘴角禮貌性質地勾着,目光專注。
聽見這一聲,他轉過頭來,看見了宋苑,以及她身邊的春好。
宋苑看見目标,連忙綻開笑:“認識的。秦教授還是春好的資助人呢。”說着,她把春好往前推了推。
春好往前走了半步,眼睛微微睜大。她隔着餐桌,直直望向秦在水。
五個月沒見,他頭發好像變短了,身上的衣服也換了,不再是記憶裡的白色襯衫,唯有那雙清潤的眼睛和帥氣的臉龐一直沒變。
春好端着餐盤,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秦在水目光也定在她身上,而後,拿下巴指了指自己對面的藍色塑料椅。
春好沒明白他的意思。
“杵那做什麼。來坐啊。”他笑說。
宋苑心痛,她本來想坐那個位子的,但她不能表露,溫柔道:“春好,坐秦教授對面去呀。”
春好一步一踱地挪過去,乖乖跨坐到他對面。
秦在水很認真地将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道,她頭發長了,被她别在耳後,長短不一的發絲顯得她有些淩亂。但和在西村剃的寸頭相比,她終于有了幾分女孩的樣子。
秦在水目光從她的頭發移到她漆黑的眼睛裡:“還記得我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