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見她,卻不知想起從前的哪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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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在水看着她。
他視線其實很清淡,也不銳利,他很少用銳利的目光看她。
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她看見他要跑呢。她念高中時從不會這樣。
“聽你這話,好像很期待我走?”
“我沒有!”
春好不知被牽動哪塊傷口。
她和他有過那樣的離别,怎麼會想他走呢。
她擡起頭,像隻小鹿一樣焦急;秦在水輕愣,卻看見她滢亮的眼底。
春好緊張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想你走的……”
還沒說完,秦在水:“我知道。”
春好擡眸,秦在水也這麼看着她,眼裡有熟悉的安撫。
她心髒像被什麼焐熱,柔軟過後,卻又心酸下去。
“我在盡頭接電話,”他語氣輕輕,“大老遠就見你扒這兒左看右看。”
春好:“……”
“我走錯路了。”她有些窘,手搓一搓,下意識想和高中一樣插進校服外套口袋裡,可惜現在她已經工作了。她隻好垂下手,在背後揪住。
“走吧,帶你回大廳。”
他瞧出她不認得路,提步領她往回走。
春好見他轉身,烏黑的後腦勺就這樣走進陽光裡。
他走出兩步,發覺她沒跟上來,在光影裡回了半個頭,“嗯?”
“……來了。”
春好心緩緩跳着,腳步跟上。
“大廳是回字形,這塊兒的辦公區不是,得走出這條過道再順指示牌走。”秦在水邊走邊和她說。
“嗯……”
春好看着餘光裡他的側影,有些恍惚。
前面有安全門,秦在水伸手拉開一側門闆,他往一旁讓了讓,要她先過。
半扇門不算寬敞,她過的時候,得靠近他胸膛。
春好盡量縮小自己,她餘光看見他一截脖頸,清峻、硬朗,绀藍色的領帶,襯衫卻皓白如雪。
春好想起兩人分别的那一晚,她也不管不顧地緊抱過他的脖頸。
但現在,她卻怕觸碰到他。
春好垂眸,匆匆走過。
安全門在兩人身後合上,秦在水往前繼續同她并排。
這段過道走廊兩邊都是辦公區,隻有玻璃和一些裝飾的綠植隔開。
秦在水看眼周圍,随口評價:“你不太像這兒的員工。”
“啊?”
春好驚訝擡頭,他現在已經這麼厲害了?她還什麼都沒暴露呢,這都能看出來她撒謊了?
“你像來做賊的。”他說。
“……”
春好差點被嗆住。
她松口氣,卻又一下蹙眉,嘴巴從不吃虧:“你才像做賊的。我是真走錯了。你看,你都知道該怎麼走出去,你比起我才像做賊的。”
她叽裡哇啦一大串,秦在水悠悠聽着,眉梢微挑,也不和她争:“嗯。有道理。”
他輕飄飄一句,春好嘴巴堵上了。
但她聽來聽去,怎麼覺得他這句“有道理”不太像贊同的語氣呢。
秦在水瞧她不服氣的樣子,心裡好笑,嘴上問她:“你不是在這兒實習挺久了?自家公司也能迷路?”
“我……我才從老樓調過來。”她躲閃一瞬,又立刻鎮定下來圓謊,“之前沒來過海澱這邊的辦公樓。”
春好邊說邊觀察着他的眉眼,秦在水沒說話,應當是相信了自己這個說辭。
他是明坤的董事,每天行程那麼忙,應該不會關注到萬合這邊細節的部門安排。
再往前,走廊眼熟起來,前面休息區出現宋赟的身影,他提着她的電腦,正給人打電話。
這邊,春好手機鈴響,她拿出來看,果然是宋赟,估計是問她怎麼還沒回來。
她心生慚愧,但秦在水在旁邊,她摁了靜音,沒敢接。
手機放回口袋,她停住腳步。
秦在水發覺她停在原地,便也站定。
春好乖乖和他道謝:“那個,我看見我同事,就先走了。今天謝謝你。”
秦在水卻問:“學校期末結束了?”
“早結束了。”
春好不懂他為什麼問這個。
秦在水點點頭:“既然早結束了,現階段總有時間出來吃個飯?”
他說着,轉頭看向她。他笑意沒達眼底,甚至還有絲活捉的意味。
不知是不是前兩次他電話邀請都被她拒絕的緣故,他這次索性面對面問了。
春好咽一下口水:“……也不一定,萬一,我經常加班呢?”
“那就挑你不加班的時候。”秦在水聲音不疾不徐,“反正這飯是要吃的。”
“……”
春好有些抓狂,幹嘛說得像最後通牒一樣。
秦在水臉色淡淡,他其實一開始沒那麼執着,隻想單純和她吃個飯而已,随便聊一聊,聊什麼都好,畢竟他出國三年,她究竟過得怎麼樣,他總得親口問一問。他看她一切順利,他總是高興的。
她卻連着兩次拒絕。
秦在水瞧她那躲來躲去的樣兒,不用猜都知道她有事瞞自己。
“那、那……”
春好眼睛看來看去,“那”後面還沒說完,遠處有聲音找過來:“秦總,原來您在這兒。”
熟悉的聲線,春好回頭,驚訝:“一鳴哥!”
蔣一鳴過來找秦在水,他看見人,也睜大眼:“春好小朋友?”
“對,是我!”
春好看見以前的熟人,有些激動。
蔣一鳴笑:“時間好快,你竟然都上班了。也在萬合?”
春好笑容頓一下,有些難看,“……對,我、我在這兒實習呢。”
秦在水掀掀眼簾,安靜瞧她一眼。
春好見蔣一鳴來了,趁勢溜掉:“那一鳴哥,我還有工作,就先走了。”
蔣一鳴自然接話:“诶,好,有時間再聊。”
春好揮揮手,心髒嘭嘭跳,落荒而逃。
看人跑遠,蔣一鳴欣慰回頭:“真想不到春好小朋友都長這麼大了。以前還是短發呢,現在卻長這麼高了,頭發還是留長更好看。”
他說:“秦總,您做的很多事,都是值得的。”
秦在水望着空蕩的走廊,面色卻無言。
“秦總,我們也該走了。”蔣一鳴說,“一會兒集團裡還有會呢。”
秦在水抄兜站着,一時沒動作。
“秦總?”
蔣一鳴輕聲。
“沒事。”
秦在水提步,重新往前走去。
半途,他又出聲:“你回頭和萬合這邊知會一聲,如果缺人手,可以讓實習生參與進來。要市場部那邊的實習生。”
蔣一鳴點頭,約莫猜到春好應該在市場部。
他應下:“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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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好一路小跑回休息區。
宋赟還在等她。
春好一臉歉意接過自己的電腦:“抱歉,我出來的時候走錯地方,組長耽誤你時間了。”
宋赟搖頭:“沒事,我剛還給你打電話呢,前台喊我們進去了。”
“嗯!”
春好趕忙集中注意力,收拾心情準備打仗。
兩人跟着前台往辦公區走。
經過電梯口時,不料見徐總和一衆高管送秦在水出來。
秦在水走在中間,臉色寡淡,有人給他攔着電梯門,他就這麼站進明亮的領導電梯裡。
中年人揮手告别的聲音依次響起,春好埋頭匆匆走過。
最後一刻,她卻不知受什麼驅使,回頭看了一眼。
電梯門正要關閉,她卻正巧對上他清黑的視線。
即便隔了距離,他目光依舊明亮,且一擊命中。
下一秒,鉛灰色的門合上了。
春好回過頭看自己面前的地闆,心裡亂糟糟的。
她也不明白這樣滿嘴謊言,到底是在幹什麼。
她一想到秦在水剛剛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和蔣一鳴說話,她心裡就喘不過氣。她不是故意避而不答。
可現在他明明已經離開了,卻又像還在面前。
春好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