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東陸,樹林篝火旁。
曲卿兩人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從夢中醒來亦或者從入定中出來,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回來了?”楚莫挑眉,沒有問講了什麼,畢竟姑娘之間講閨中密話他們也不便打聽。
曲含辛頗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眼睛還腫着呢。
“師妹,不管如何,我們都會護着你。”慕容楓認真地說道,這大概是他想了一天一夜才想出來的話,不過很有效就是了。
曲含辛心裡一暖,心中最後一絲害怕蕩然無存。
楚莫難得沒有嘲笑慕容楓,将手裡的烤肉遞過,“諾,嘗嘗本公子手藝如何。”
兩人嘗了一下,如實說道,“有點難吃。”
連一向說話委婉的曲卿都說難吃,楚莫信心崩塌,将手中還在烤的肉直接扔到火堆裡,“我是君子,君子遠庖廚。”
“哼,借口!”慕容楓嘲笑他。
“你看滄澤,烤的多好。”慕容楓的話将衆人目光帶到了第五滄澤身上。
他沉默地烤着肉,雖然雙眼放空,但手上的動作卻十分熟練,出神也不影響他的動作,架在火上的烤肉滋滋冒油。
見衆人将目光投向他,他總算回了神。
“你在想什麼呢?”楚莫問道。
第五滄澤沉默了一下,低低說了一聲沒什麼,他隻是看着他們溫情的一幕,有些想家罷了,但他如今已是孑然一身,所有的思念,都不知寄往何處,心中悲涼更甚。
慕容楓給楚莫遞了個眼神,該你上了。
楚莫側臉瞧了玉遙一眼,對方不知何時又閉上了眼,他搖了搖頭,看來這隊伍缺了他還真是不行。
楚莫擠到第五滄澤身邊,攀着他的肩頭,“你想家了?”
第五滄澤抿了抿唇,“我已經沒有家了。”天守谷被滅,第五族人悉數死去,家又何在。
“我知道,你心裡的苦悶不是我一言一語可以改變的,但你當真要這樣隻懷着仇恨活下去嗎?”
“你的族人選擇将你留下來,他們會希望你隻是為了他們的死亡複仇而活着嗎?”
“你不應該隻有仇恨,你還有你身為第五族人的使命,你更應該還有你自己。”
“他們是你的族人,更是你的家人,他們也會希望你能夠成為自己。”
“天下之大,萬象之美,你從未見過,就已經要用仇恨把心,把眼蒙上了嗎?”
楚莫緩緩說道,他一向擅長攻心之術。
第五滄澤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無法放縱自己,每當他心神松懈之時,那棺椁裡血液的粘膩冰冷,棺椁外哭喊的嘶聲裂肺,總會湧上心頭,這血海深仇,他如何能放下,他又有何資格露出笑臉。
楚莫見他神情茫然,下一劑狠藥,“你的命可是我們花了大力氣救回來的,把你送到天醫谷那段路程,我們每天提心吊膽,夜不能寐,茶飯不思,尤其是曲卿,三番兩頭為你吊命,每幫你一次,她的臉色就變得跟紙一樣白,最後還損失了一朵千年雪蓮花。”
“你知道千年雪蓮花如今市面上的價格嗎?最低價也是三千萬靈石,三千萬呐!”
楚莫一想到這,就莫名痛惜。
而提心吊膽,夜不能寐,茶飯不思的衆人隐隐約約回想起在大金背上歡聲笑語的場景,良心一痛,紛紛移開了目光。
曲卿也是愣了一下,雖然她以自身生機去吊着第五滄澤的命,但這些生機對她一個生命力強旺的人來說,其實不算多重要,因為隻要活着,命數還在,生機便會慢慢恢複。
至于那千年雪蓮花,于她而言,倒也沒有那麼珍貴。
第五滄澤眼中隐有淚光閃爍,楚莫攬過他的肩膀,“所以,我們怎麼也算得上是你的再生父母,你要報仇,難不成就不報恩了嗎?”
“我該為你們做什麼?”第五滄澤低聲道。
“成為一個真正的第五滄澤,成為我們的同伴,完成你的使命。”楚莫嘴角揚起。
第五滄澤有些恍惚,使命?
[滄澤你記住,我們第五族人,生下來便背負着守護天下的使命]
[天下安則隐居世外,天下亂則見危授命]
九空之上,殘月星稀,天邊已經魚躍翻白,幾縷朝霞挂染其上,猶如那冰冷的少女忽然羞澀,微微紅了臉。
曲卿:“知天命,行人事。”
“天亮了,走吧。”
前路漫漫,他們總會找到自己的道心,在風雨欲來的天下,走出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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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龍城,蘇府。
蘇府的第一任主人是一位皇帝,他建造的蘇府自然是依着人間皇宮的規格來,琉璃瓦頂,青玉底座,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美輪美奂。然而就是這樣一座華麗的府邸,此刻卻挂滿了白綢與白燈籠,處處透露出悲傷。
蘇府祠堂中,白綢高挂,地上點滿了三千燭火,堂前牌位林立,中央處擺放着一口金棺。
金棺還未蓋上,露出其中的主人,那是一個面容尚且年輕的男子,長眉入鬓,鼻梁高挺,縱使已經死去,眉宇間還是有化不去的威嚴。
金棺旁有一位更為年輕些的男子,他的容貌與棺中人有七八分相似,少了那份威嚴,多了幾分少年氣,此刻一身素白的喪服,頭發披散,神情麻木悲戚地往火盆裡扔着銅紙錢。
“少主,不好了,謝家又來人了。”祠堂外匆匆忙忙跑進來一個身材矮胖的中年人。
蘇慕涼猛地站起身來,手背青筋暴起,厚厚一沓的銅紙錢便被修長的手指硬生生地戳穿。
他一把将銅紙錢扔進火盆中,火盆便瞬間燃起大火,如同他心裡陡然升起的怒火一般,無法熄滅,反而越燒越旺。
蘇慕涼閉了閉眼,從金棺前方拿起一把劍,這把劍隐隐似有金光萦繞左右,一看就非比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