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神官:“你來做什麼?”
玉遙:“你以為你的所作所為無需付出代價?”
多少人的死亡是因此而生,這些因果無需曲秋儀來承受,那麼承受的便是天知神官。
天知神官:“悉聽尊便。”
玉遙微微掀起眼皮,菩提天境内的菩提大樹仿佛被風吹動,沙沙作響,一道微不可察的力量飛出,落入了天知神官額間。
那枚雪紋一下子就黯淡了。
這是天道降下的神罰。
神罰不消,他便身如凡人,神力被抽取去彌補那些亡魂,去修複那些紊亂的因果,每百年還要經受鍛魂之痛。
天知神官感受着驟然變得無力的身體,怔怔立在原地。
玉遙看了兩眼,轉身欲離去。
“你不想知道我看到的未來嗎?”
天知神官開口。
玉遙停住腳步,“你所看到的未來隻有一個。”
天知神官:“是,那是我們必死的命運。”
玉遙:“你無法改變她的過去,亦無法窺視她的未來,你看見的未來,不過是千萬種可能的未來中必死的未來,沒有她的未來。所以無論你如何更改,都逃不過那個結局。”
天知神官:“她是一個變數。”
“那你該明白,變數之所以是變數,便是你也無法掌握的。”
“明明你也想從萬千命運中尋找一條生路,為什麼不可以是她。在你們神的眼裡,比起鴻蒙萬界,億萬生靈,還是至高無上更為重要嗎。”
玉遙無法理解神官們對于至高無上的執着。
天知神官:“不是的...”
他作了否認,卻不知道如何去解釋。
玉遙冷冷扔下一句話,“她若真是讓衆神隕落的因,你們早就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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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閻王殿内。
“隕落?”曲卿擡眼看向對面的閻王神官。
閻王神官正襟危坐,“早在你出現之前,我們便感受到了自己隕落的命運。”
衆神隕落的劫數,實在讓他們也難以相信。
曲卿:“所以你們認為是我讓你們隕落。”
閻王神官:“天地間能弑神的,當時唯你一人而已。”
曲卿靜坐片刻,“你以為,你們的存在是什麼?神到底是什麼?為何不死不滅,卻還會有隕落一說。”
閻王神官不明白她想說什麼,神是天地間最強大的一脈生靈,天生便可呼風喚雨颠倒日月,強大和藐視衆生已經刻進了骨子裡。
曲卿:“神是萬物秩序,天地運轉,衆生求存,都需要秩序,這便是你們的誕生。”
“秩序始終存在天地間,你們不死不滅,然而當衆生毀滅,天地消亡,秩序不再,你們也不複存在,這便是隕落。”
“神不該是高高在上,罔顧衆生的存在,因為你們與衆生乃是相生。”
曲卿淡淡說着。
閻王神官怔愣,于那艱苦求生的衆生而言,神實在太強大了,所以他們習慣高高在上,也從不認為那些弱小的存在會決定他們的生死,履行神職的确會讓他們更為強大,但不履行,也毫無變化。
神的隕落,是因為衆生毀滅,天地也消亡了啊。
閻王神官:“那你呢,又僅僅是萬物之靈誕生的一縷魂魄那麼簡單嗎?”
曲卿頓了一下,微微一笑,“為什麼不是呢?”
閻王殿裡迥異的鬼火搖曳,幽藍泛紫的光芒映照在她白皙如玉的臉上,遮掩不住眉目間的澄澈清柔。
閻王神官眼神複雜地看了她許久,“事到如今,劫數已至,我們又能怎麼辦呢?”
曲卿站起身走到窗邊,從這裡可以眺望到那翻湧不息的忘川河。
“神天生無情無心,不可以有情,卻不該沒有憐憫。”
神太強大了,一旦有情,行事随心而動,秩序失衡,同樣是衆人毀滅之局。
但沒有憐憫,罔顧衆生苦楚,又是另一個死局。
曲卿:“隻有當神對弱小有了憐憫之心,世界的轉軸才開始真正的輪轉。”
閻王神官:“憐憫,是一種什麼感覺。”
曲卿:“當你望着奈何橋畔的衆生,面對他們的愛憎悲喜,面對他們的充滿苦難的命運,而想着有所改變之時,那便是憐憫。”
閻王神官看着奈何橋畔來來往往的亡魂,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有所改變嗎?
閻王神官已經陷入混沌,睜眼閉眼間看過無數人的輪回,心中似有所感,又似乎更加迷茫。
曲卿并不知道要如何讓一個神産生憐憫,神強大而無情,他的憐憫不會是因為愛而産生的心疼,也不會是兔死狐悲的同悲。
她的憐憫因玉遙而生,那時的感覺仿佛水到渠成,她并不知曉從何處生,隻是覺得,不忍心。
曲卿歎了一聲,隻留下一句話:“天地劫數,并非是一個人可以改變的,哪怕是我也一樣。”
這是衆生的命運,也該由衆生來化解。
閻王神官擡眼,眼中疑惑不散,但已經在尋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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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遙離去後,天知神官的神殿便陷入了死寂。
天知神官站在原處絲毫未動,僵冷了許久才緩緩蹲下身子,将那面鏡子的碎片一片一片撿起。
這面鏡子其實是随他一同誕生的神器,名為望辰,透過它可窺見未來,在曲秋儀死後,它便碎裂了。
他本以為望辰境碎裂,寓意着未來已成定局,可玉遙的話點醒了他,他忘記了最重要的一個人。
她自出現起,就是變數。
“兄長,我想看一看她的過去。”
天知神官忽然開口,聲音在空蕩蕩的神殿裡悠悠回響。
良久,殿裡才傳出另一道聲音,是一聲沉沉歎聲。
“唉。”
天機神官從殿後走出,“你,做好決定了?”
天知神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