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人自言自語:“好的心髒嗎?還是好的心靈?”
原來無毛獸還有過得比梅還要慘的。
慘到臭味甚至能壓過香味,慘到瘦得撇一下骨頭就會斷掉。
她跟着巫見過一個很小的獸人部落,是一個小金熊部,一種小型獸人,成年雄性高度隻到她的腹部,部落裡有十多個殘疾的獸人,年輕強壯一點的獸人們勉強維持着部落的生存。
他們會努力地狩獵、尋找野果,會分給殘疾的同類和年老的獸人。
獸人們信奉年齡會帶來經驗和智慧,這足以彌補戰鬥力的不足,而好多無毛獸甚至過得不如殘疾的老獸人。
她嘟囔着吞了幾口水,用手背擦了擦嘴,才想起來雌性還坐在旁邊,又讷讷地掏出手帕欲蓋彌彰。
王坐在墊子上四處看,覺得無聊。她最開始離開荒原,隻覺得人類的城市沒有意思,伫立着的冷冰冰的建築,人類蝸居在裡面生存繁衍。
人類的食物好吃,調味很多,這讓她很開心。
比起豪居和華服,她更喜歡美味的食物、溫暖幹燥的巢穴和亮晶晶的石頭,而為她提供這些是一個人類雌性,她願意為了得到這些而跟在這個雌性身後。
像雌性說過的,這是平等的交換,這是公平的契約。
她轉了轉眼珠子,又看向坐在旁邊的雌性。
雌性穿着很普通的黑衣服,腿挨着腿斜着放,明明沒什麼特殊的,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總覺得對方比自己坐得好看很多。自己的衣袍和褲子上還挂着食物的碎屑,王悄悄拂掉,又偷偷看雌性的鞋子。
她的鞋尖是微微翹着的,挂着一點枯草屑,而自己的鞋上沾着黑黑的泥巴,濕黏的泥土被她踩實,嵌進鞋底的溝壑中。
王咽了一下口水,想摳下來。
王這麼想就這麼做了,她伸手去摳鞋底的泥巴,還試圖把衣袖折一下塞進去刮。
阿彌娑攥住她的手腕,看到獸人衣袖挂着的泥巴,立馬甩開并吩咐普克勒羅施清潔咒。
王隻好結結巴巴地:“我的鞋沒有你的幹淨......”
“吃飽了嗎?”
“沒有!”獸人立馬接話,眼神期冀地看向公爵的手。
雌性總是從指尖給她喂食,她有時候忍不住用舌頭去卷,會被立馬敲頭推開,碰見雌性心情不好還會挨罵然後減少份例。
這是她獲取充沛能量最快的途徑,而且是非常美味的食物,為此忍受一些驅使簡直無關緊要。
阿彌娑嘴角提起來,看向獸人的目光溫柔不已,讓獸人一瞬間頭皮發麻。
王可太明白這樣的眼神了!雌性在外面不高興,回來就會這樣一邊笑得很好看,一邊着看王然後嘴裡吐出讓她難過的冷冰冰的話,比如“扣除肉幹”、“罰沒小蛋糕”、“跑圈三十圈”、“整理藏書室”,甚至是“不準吃晚飯”!
王已深谙要領,此刻要做的就是安靜、聽話和微笑。
她乖巧的樣子取悅了女公爵,公爵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龐,“女士,您還記得我昨晚告訴您的社交要領麼?”
帝國的貴族們有一套繁複的禮儀,不同的場合不同的季節,甚至是不同的時間段,都有着嚴格的要求。
當然,禮儀也是一種時尚,例如曾經有位王室成員嗜甜成性,兩條大腿并攏在一起比臀部還寬許多。因此不得不将衣袍加長裁剪以遮蓋肥胖的大腿,再用腰帶束起來,搞得中京流行了好一陣這樣的男士長單衣,走幾步就能看見一個男士的腿毛在空氣中顫顫巍巍地發抖。
獸人嗫嚅:“晚上不可以穿彩色的鞋子......?”
她撇開頭摳了一下手背,絞盡腦汁:“嗯......”
她偷看雌性,發現對方沒看自己,隻是看着遠方發呆,王順着雌性的目光看出去,隻看見遠處盤旋的幾隻黑鳥,叼着幾隻不知道從哪裡刨出來的蟲蛹。
那是很遠很遠的對方,阿彌娑應該看不見那麼遠的地方,共享的時間早就結束了。
王收回目光,又偷看阿彌娑。
王很喜歡看這個人類雌性,她比别的無毛獸更香,眼珠子像最漂亮的紫色寶石。
獸人的本能蠢蠢欲動,想珍藏這樣的寶石,放在巢穴最溫暖的地方藏着捂着自己悄悄盤玩。
王學會了“溫柔”這個詞,她很會用這個形容詞,她知道雌性的臉龐是溫柔的,像挂着水珠的花朵,像蒙着月光的綢緞。
實際上她的形容詞詞彙量貧瘠得可怕,以至于她的日記作業被形容為“帶巨大臭味的蠻沖直撞的石頭”,臭烘烘硬邦邦的,毫無語言美。
也許獸人這些時間裡記下的所有關于美好事物的形容詞和名詞,此刻全都用上了。
“為什麼一直看我呢女士?這可不太禮貌。”
阿彌娑回頭撞上獸人的目光,心情較好的公爵促狹道,她撥開疊起的衣角站了起來,擋住獸人的視線。
王下意識仰頭看她,眼睛亮晶晶的。
公爵忍不住撚了撚指尖,她心裡最喜歡這樣漂亮的眼睛,她喜歡這種下意識地追随她的目光,比君主賜她的寶石更閃亮,比父親贈她的惡犬更緊随。
她喜歡忠誠,她認為這是最寶貴的品質,遠比智慧寶貴。
忠誠可以讓人勇敢,智慧反而使人退怯。
王呆呆地看她,抿着嘴不回答問題,嘴角卻溢出一點口水。
她饞得流涎,面前的人類雌性不僅是美味的食物,更是一種漂亮的、奪目的東西。獸人無法描述這種發自本能的垂涎,這種觊觎使她心髒發熱,尾巴鈍痛,讓她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
獸人不懂克制,不懂隐藏,她的目光直白地落在雌性的身上,帶着貪婪的食欲和深藏其中的獨占欲。
她一開始就住進了公爵的府邸,她享受着最好的吃住待遇,仆人們稱呼她為獸人大人、獸人女士,騎士們将這位救了主君性命的獸人視為家主的客賓。
沒有人教她隐藏自己的欲望,那是發自内心的渴望,要把屬于自己的獵物撕碎咬爛嚼透、拆吃入腹,把獵物的所有肢體都吞進自己的胃囊、強壯自己的四肢百骸,要掠奪、占有,要确保對方的能量化為茁壯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