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簡成婚那天,賀川為了搭線,同商會的人一起過去賀喜,賀微也跟着湊了熱鬧。
因此書坊裡隻有張棄一人招呼,由于第二冊《畜牲道》和《青天傳》開售,她一個人忙得冒火,連稿子都來不及審,加上雅室裡還有一撥讀書人要伺候,她隻恨不能分身。
好在,胡盼兒來了。
張棄并不意外,有錢拿,還能讀書,王氏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允許。胡盼兒人雖小,但幹起活來十分麻利,也能算賬記賬,說話也十分好聽。
張棄仍是在盯着補貨,胡盼兒幫着算賬,有位小娘子一口氣提了二十本,卻不讓胡盼兒來結,點名要甄二鳴來伺候。
張棄不明所以,隻好放下手頭上的活來結賬,那小娘子臉上帶笑,将腦袋往張棄面前一湊,笑問:“甄哥哥,你在老家可有未婚妻?”
張棄一愣,臉刷地一下就紅了:“沒,啊有的,有的。”
小娘子略顯失望,張棄此時才知什麼叫‘恨不能打個地洞鑽進去’,她摸摸櫃台,這木頭真好,再看看算盤,這木頭也好。
林昭揣着狗,靠在門框上,嘴巴快咧到耳朵根,送走客人後,張棄才送了一口氣,擡頭見林昭這幅鬼樣,便轉頭往庫房裡搬貨去了。
“你跑什麼,那小娘子你不喜歡?”
“你别瞎說。”張棄可不敢撩扯人家,萬一露餡,是會被套上麻袋打一頓的。
“真是個孩子啊,還沒開竅呢。”林昭摸摸狗腦袋,感慨道:“張行簡都娶妻了。”
“是啊,他都娶了,你呢?”
“我着什麼急。”
“那你感歎什麼?”
林昭放下狗,趁張棄背過身去,将她剛理好的書打亂,随即不動聲色地撈起狗:“感歎一下都不行?甄哥哥好霸道。”
張棄回身看見一堆亂七八糟的書,轉頭看向林昭,眼底殺意漸濃:“林昭。”
“呀,這書好亂,我幫你理一理。”林昭再次放下狗,挽起衣袖開始将它們恢複原位。
以往林昭都隻來一會兒,今天卻待到了落日時分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張棄從自己的工錢裡撥了一部分給胡盼兒,她現在手頭稍微寬裕一些,每賣出一本《畜牲道》,就有她的一些分成,雖然單利不多,但累積起來就十分可觀了。
此時才算是清閑下來,張棄問:“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來看看你。”林昭靠在藤椅上,頭也不擡地看書。
“謝謝您。”張棄開始收拾屋子,忽然一擡頭,就見林昭不知什麼時候起身,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看得她渾身發毛。
林昭說:“有沒有人說過,你有女相?”
“有。”張棄面不改色。
林昭一笑:“收拾完了嗎,請你吃飯。”
“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快走。”林昭一邊往外走,一邊将張棄往外推,然而張棄今晚有自己的打算,今天是初一,于是拒絕:“下回吧,我還有事。”
林昭拗不過,隻好說:“下回一定啊。”
張棄點頭,于是送走了林昭和他的狗。
此時已經天黑,正要打烊,她忽覺得背後汗毛直立,回頭卻沒發現什麼端倪,詭異的是,這幾天都這樣,總覺得被盯梢了。張棄細想近來的所作所為,并沒有發現得罪過什麼人。
她将書坊裡裡外外都檢查一番,這才揣上短刀和白天買的香燭往城郊去。
另一頭張行簡結束了婚宴,已經累得夠嗆,楊勝原本也不想來打擾他的洞房花燭夜,然而手下來人說,另有人盯着張棄。
張行簡微微皺眉:“查清楚。”
楊勝不敢怠慢,連灌了兩碗醒酒湯,出去辦事了。
張棄平安到達城郊的屋子,點了火折子,先四下檢查一番,這才去給二位上香火。接着便又是洗漱和讀書,在這裡洗澡不太方便,她打算花點錢在這兒也置辦一個浴桶,她心裡盤算着浴桶,手上卻把刀摸了下來,警惕地豎起耳朵,仔細聽了半晌,仍是沒有發現。
鬧鬼了不成?
張棄擡頭看看房梁上的黃符,心裡煩躁得很,是人是鬼為何不直接出來說事,要打要殺大家快點解決不行麼,非要這樣子折磨人,真不怕損陰德。
時間已經不早,張棄熄了燈,合衣睡下。
好在一夜過去,并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今天張棄休息,便起晚了些,院子裡日頭正好,她伸伸胳膊腿,曬了會兒太陽後出去覓食了。她盡量不往尚書府附近去,有意往遠了跑,誰知就算這樣,也還能遇見尚書府的人。
聞真看見張棄了,眼前的人同年前的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原先的張棄真算不上好看,甚至還帶着鄉下人的土氣,很像張仁昌的遠房窮親戚,低眉順眼的,也不愛說話,十分不讨喜。而現在的她身着男裝,個頭長了好些,俨然是一位渾身書香氣息的俊俏小郎君,正在同小食攤的夥計說笑。
這讓聞真不敢認,站在遠處看了許久,忽然他就望過來了,可眼神隻是稍稍掠過,很快又回到了他手上的白面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