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胡盼兒仍是沒來，張棄望了望日頭，這都晌午了。

于是又揣了些錢，上門去了。

這回開門的不是王氏，是胡四，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撲面而來一股馊味夾雜着隔夜的酒氣。張棄不着痕迹往後退了兩步，便問胡盼兒在哪兒，書坊的硯台少了一個，是不是她拿的。

胡四眯着眼睛看了眼張棄，就說:“去醉春風找她吧，我給她賣了。”

“什麼時候的事？”

胡四思索片刻:“昨天還是前天來着。”

張棄沉默一陣，轉頭往孔宅狂奔。

孔灼正在盤賬，就見老羅帶着甄鳴進來了，張棄臉色煞白，開口就是:“二郎，我來借錢。”

見他臉色不對，孔灼也不敢怠慢:“好，要多少？”

“我不知道，贖人要多少錢？”

“人在哪兒？”

“醉春風。”

孔灼讓老羅去取錢，張棄拿了就要往出跑，孔灼連忙跟上:“我陪你去。”甄鳴在他印象裡從來都是沉穩的，如今這般慌亂，想來應該是出了什麼大事。

路上他不斷偷瞄張棄，見他殺氣騰騰，孔灼連大氣也不敢出了。張棄倒是冷靜下來，她在琢磨怎麼不見王氏的身影，她住得那樣近，怎麼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姑婆又是怎麼回事。

醉春風到了。張棄下馬來，直奔老鸨:“我找胡盼兒。”

徐十三不認識張棄，但眼熟孔灼，也知道他是商會裡的人物，于是對張棄也是和顔悅色:“我們這兒，沒有這号人物呢，小郎君要不看看其他的？我們豔兒唱的小曲兒那是…”

“約摸七八歲，前兩天送來的。”張棄提醒到。

徐十三笑道:“真沒有。”

張棄很想将徐十三按在牆上逼問，可她要是真這麼做了，恐怕手還沒伸長，四周的打手就圍上來把她打死了。

張棄平複半晌，離開了，她怕再不走，便克制不住自己的火氣。

“這胡盼兒是你什麼人？徐十三不是好得罪的，你别做傻事。”孔灼見張棄臉色鐵青，像是要殺人，便不敢離開半步，他跟在張棄身後邊走邊勸，跟着跟着，發現張棄去鐵匠鋪買了把砍刀，他心驚，拽着她的衣袖不讓走:“二郎！你冷靜冷靜，有話好說。”

張棄面上很冷靜，甚至狐疑地看向孔灼:“我哪裡不冷靜了，這刀自然是拿來做飯的，你想什麼呢？”

孔灼松手了:“真的？”

張棄點頭:“騙你作甚，走吧，去你家，給你補張借條。”

“不用，上回那些你不要，這些總得收下吧，要是不夠，我那還有。”孔灼勢必是要報答的，甄鳴既不願意當他兒子，其他的他也有心無力，隻有錢能報答了。

張棄隻好作罷，正要回書坊，孔灼卻跟着不走了，他總覺得張棄有點不對勁。張棄回頭看看他:“也行，去幫我打打下手。”

就這樣待到打烊，孔灼這才放了心，自顧回家去了，他也知道了胡盼兒和甄鳴的關系，勸了他好半天，事不關己，那是她的造化，不要給自己惹事，徐十三狠着呢。

他勸着，張棄也點頭，貌似聽進去了，然而一等天黑，她就蒙面出去了。

張棄貓在黑暗中，眼見胡家熄了燈，胡四從裡頭出來，朝賭坊方向去。随即翻進牆内，卧房裡王大娘睡得沉，阿耀倒是被她護在懷裡，屋裡彌漫着一股濃濃的藥味，四處不見胡盼兒的痕迹。

張棄一通翻找，終究還是找到了一紙文書，上頭寫得清清楚楚，十貫錢，就将胡盼兒賣進了醉春風。

第二天，張棄又揣着錢去找徐十三了，對方見孔灼沒來，便不怎麼待見她。怎奈張棄軟磨硬泡，徐十三可算擡眼看他了，俊俏的小郎君對自己說好話，那也不是不能聽一聽，于是引他進包房。

一進去，張棄就拿了許多錢出來:“十三姐，胡盼兒才七歲，雖是我的學生，可我早把她當親妹妹了，她的命太苦，我頭一回見她時，被親爹打得不成人樣，如今還被賣了，我實在是不忍心看她那樣一個孩子獨身在外頭謀生計。您這裡也不缺丫鬟，就讓我贖買了罷。”

徐十三看看他拿出來的錢，夠買兩個胡盼兒了，要是他來早一點，也不必多費這些口舌。可前腳胡盼兒剛買進來，後腳就被西亭侯買走了。

徐十三再打量打量張棄，昨兒聽說他是個有背景的，大理寺的張少卿和林侍讀都替他奔走過，可那兩人加起來都不夠西亭侯一隻拳頭打的，早知胡盼兒會惹出這些騷，她就不會招惹，可賣都賣了，還能從侯爺那裡摳人不成？

她歎出一口氣，正要搪塞，又聽眼前人說:“她要是死了，我認命，這就去給她燒紙，要是沒死，還請您賣個消息，我拎得清，不會胡亂牽扯的。”

張棄将銀子往徐十三面前推了推，她這樣遮遮掩掩，不是轉手了就是死了，無論如何，都得有個着落吧。

徐十三兩頭都不想開罪，隻好仙人指路了:“西亭侯府。”

此話一出，張棄一顆心就涼了半截，她沒聽說過這号人物，見過最高的官也隻有張仁昌了，而尚書和侯爺比起來，那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她心裡存疑，堂堂侯府，來醉春風裡買丫鬟？這算什麼道理。

謝過徐十三後，她轉頭就去侯府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