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傍晚,望涯正往城外走去。
楊勝跟在後頭:“此處雖說比不上府城,看着卻也不像是民生困苦的模樣啊。”
“城裡到底還是好過一些。”兩人說着說着,就走到鄉裡了。
這裡的作物同北方不同,地也不同,有些較為平坦,有些則一層一層的疊在山上,望涯倒是聽說過,如今親眼見了才知震撼。上頭有老農在勞作,望涯原想搭話,然而這裡說方言,她和楊勝都聽不懂。聽不懂,但眼睛卻能看清楚,老農瘦骨嶙峋,地裡也是剛剛遭受過大雨,田埂塌陷,到處都是泥濘,眼見快要春天,目之所及卻都是一片泥土的棕色,未見綠意。
二人走了一圈下來,雙腳都沾了厚厚的一層泥土,看起來身高要比原來高出半個頭。
等他們回到縣衙時,又下了一場大雨,望涯渾身濕透,十分狼狽,正要回去換衣裳,在路上卻遇到了林昭。
他撐着傘,見她如此,趕忙過去将她帶到檐下:“去哪兒了,怎麼混成這樣?”
望涯所到之處,都留下了一串泥印,好在下着大雨,随即就将泥巴混成泥水,排到溝裡去了。
“到鄉裡看了一圈,貌似今年的收成又不行了,到處都澇着,眼見就要春耕,這副鬼樣,還耕個什麼東西。又去看水利,什麼水利呢,不知是不是我眼瞎了,根本見不着。”
“快去換衣裳。”
莫時也在疑惑,他聽了望涯所述,想起賬本裡是有水利這一項的,甚至數目不小,可如今這樣,他這水利,是修到陰曹地府去了麼?于是怒氣沖沖地質問縣令:“朝廷撥下來的款,是真金白銀呢,還是給陰間燒的紙錢?!”
縣令姓楊,此時他正滿頭大汗,就是穿堂風也沒能讓他清涼半分。
楊縣令說:“莫大人有所不知,此地的水利不同北方,它容易被沖毀,修了又降大雨,大雨也就罷了,還有泥石從山上滾落,有時連半面山都能掉下來沖進村子裡,如此反複。此是天災。”意思是,老天爺幹的好事,你别怪到我頭上。
他這麼說,莫時也沒辦法反駁,然而望涯說:“據說下遊的穆縣治水好一些,或許那邊真的有能人或者訣竅可用呢。”
莫時問:“你怎麼知道穆縣的事情?”
望涯一禮:“街面上來自穆縣的商販不少,他們拉來許多茶桑,都是産自本地,我問過了,他們年節之前就開始加固堤壩,查漏補缺,疏溝通渠,春雨一下,又立馬開溝引水,水才不至于漫進田裡。我不懂水利,但穆縣的收成是實實在在的,雖不多,比起辛縣,百姓不至于年逾七十還在地裡通溝修埂。”
莫時想起來了,在經安府查賬時,确實有一縣的收成照常。他瞪了眼楊縣令,而楊縣令憋紅着臉,對望涯道:“哪兒來的小猢狲!也敢妄議衙門的事情。”他顯然是氣急,竟忘了這是巡撫帶來的人。
林昭幽幽地說:“這是大理少卿的學生。”
莫時痛苦地閉上眼,這是個什麼縣令?!賬做得亂七八糟的也就算了,據林昭說,案子也是稀裡糊塗的!半晌後他對望涯說:“明日你去一趟穆縣,看看他們是怎麼治水的,倘若成效不錯,就将穆縣令請過來。”
“是。”
夜裡望涯正準備睡下,忽然記起薛業的事情來了,于是又爬起來去找林昭。
林昭開門,他還未打算睡,正在盤賬,看看要從府衙撥多少款出來赈災,明日還要大開衙門,讓百姓有冤的訴冤,有狀的投狀。
“我來看看案子,行嗎?”
“當然可以。”
望涯翻看了許多,發現其中也有一起家奴告主的案子,時間在薛業之後。林昭看看時候,他說:“你回去歇下吧,明日還要去穆縣不是?”
望涯點頭,起身正要離開,林昭忽然說:“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了。”望涯既然想走仕途,那就不會隻是因為一個胡盼兒,她有更大的抱負。
望涯回頭一笑:“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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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望涯帶上莫時的文書到穆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