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不漏。
望涯心說,這個薛業,人證有,物證也有,且手上沒有沾血,非但如此,他親姐姐還折在了窦賊手裡,怎麼看他都是被迫害的一方。但他越是無辜,望涯心裡就越覺得詭異,林昭不能離開辛縣,于是讓她拿上文書上府衙裡複查舊案。
此時楊縣令帶着錢糧回來了,于是開始赈災,劉石那頭也忙的熱火朝天,趁着天氣好,田裡在開溝排水,堤壩上也在加固,劉石正在同工匠讨論要不要改河道,這是項大工程,倘若要動,那是要伸手找皇帝要錢的。
皇帝則要找戶部拿錢,幸好戶部侍郎就在眼前,他也正在從鐘縣往辛縣趕,鐘縣比辛縣還糟糕,被洪水禍害了一遍後,還被窦懷蹂躏了一回,他說的奪倉城慰百姓,都是假的!眼下是民不聊生,餓殍遍地了,看得莫時偷偷流眼淚,飯也吃不下去。
段從的駐軍也在幫助修複,田地裡,縣衙内,都可見他們的身影,還拿出軍糧來救急,回頭再找皇帝要回雙倍來。
窦賊,死有餘辜!
莫時到辛縣了,幸而有林昭在,一切看起來才不那麼糟糕,天氣也好轉,太陽出得勤了些,路過鄉裡時,發現田地間有人在勞作,積水已經排得差不多了。
縣衙門口來了許多流民,林昭正在安排他們登記,莫時回來得正好,他和縣令正商量着流民的去處:“莫大人,這樣安排是否穩妥?”林昭說,倘若有戶籍的,就送回戶籍地,要是不願意回,就歸入所在地,也就是辛縣,要是沒有戶籍,那就分流,一府六縣,每縣都分上一部分,到哪個地方,就由哪個縣衙負責安置。
莫時點頭:“如此就好,至于有些賤籍,返還給主人家,沒有主人的,若是良人,就給脫籍,按流民安排。”
林昭應下,又将大牢裡的事情跟莫時說了,問那些人怎麼判,莫時說他得問問皇帝,是殺還是其他,由皇帝定奪,并且鐘縣要個新縣令,要好的!那裡頭隻剩個縣丞頂着,他也被禍害得不輕了,再有,得免賦稅。
莫時又給府衙和穆縣行文借錢糧借人,鐘縣的百姓,快死絕啦!
辛縣的事情忙活完,莫時從此地借了些人,再次回到鐘縣去。
半個多月後,望涯回來了。
她說:“是冤案。”薛業沒有誣主,那個錢姓農莊,确實沒幹人事,還買通下人做僞證,趙通判拔出蘿蔔帶出泥,查出了更多關于他的人命官司,他因為辦了一起冤案,還是望涯捧着文書要求複核,因此面色有些難看,又不得不将望涯客客氣氣送出府衙。
與此同時,皇帝的意思也下來了,由于新立了太子,遭受蒙騙的百姓就赦免了,從犯不能放過,另外批了赈災的錢糧,免兩年賦稅,要求好好安置流民。莫時多加督察,要是有貪墨公款,‘無為而治’的官,不要手軟,立即上報。
另外,窦賊,鞭屍!
值得一提的是,窦軍裡頭有六成都是賤籍,賤籍中又有八成的地主家的奴隸。有些願意認錯從良,有些誓死追随窦懷。林昭一聽,好嘛,那你就跟他一起去罷!
于是,城牆上齊刷刷吊了一排頭顱,在太陽的暴曬下很快腐爛成白骨。
辛縣裡已經重建得差不多了,望涯轉而被派到鐘縣,她問莫時:“莫大人,貪墨的官要處置,那好官是否應該行賞?”
因為窦懷的死,莫時現在看望涯很是順眼,他說:“你要提誰?”
“穆縣的縣令大人,勤政為民,治水有方。”望涯誇了一大串,莫時一笑:“陛下會知道的。”
對,他是巡撫,職責就是‘上達天聽’。
望涯得了答複,便樂呵呵地起身出去開溝了。
楊勝跟着望涯也謀了個功績,那日望涯手刃窦賊後,是他在外接應,先撈縣丞,再撈望涯。
回去且不說皇帝,就說張行簡,他是一定會給賞的,如此想着,幹活也賣力了不少。
晌午時,望涯在田埂上休息,正要去喝水,忽然聞見一股濃烈的艾草味。因為洪澇剛退,有些地方爆發了小規模疫病,好在莫時有所準備,熏艾的熏艾,焚屍的焚屍,一段時間下來控制得很好,其他還未爆發的地方也都到縣衙領了艾草回去熏。
她擡頭一看,那人約摸三十來歲,皮膚黝黑,精瘦,方臉,白牙,他一笑,遞過來一碗水,說:“聽說你是少卿大人的學生,真厲害啊。”
望涯捧着碗,眼前人一句話拐了八個調調,她聽得雲裡霧裡,看他神情貌似不是壞話,于是隻好笑着點點頭,又聽他說:“我願意娶你為妻,我是家裡的長子,你很勤勞,又讀過書,将來在家相夫教子,是極好的。”
“什麼?”她問。他說了一長串,那頭的楊勝停下活計,朝這邊走來,他琢磨這小子神情不對,不像好人,他指了指男子,說:“會不會說官話?”
那人一頓,用官話問:“你是誰?”
楊勝說:“這話該我問你,既然會說官話,那你方才叽裡咕噜地說什麼呢?想行騙不成?”
男子搖頭,将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望涯這回聽懂了,随即将嘴裡的水全吐了出來,一旁的楊勝傻了眼,轉頭看看望涯,再看看那男子,他盛了碗水,摟過男子找了一個方位,接着看着水中的倒影問:“你看得見嗎,這是什麼?”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