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惕守冒着風雪來到慶王府。
他帶來一個不大好的消息: 望涯沒死。
趙邕略微皺了眉頭,卻問:“東西送進去了嗎?”
“送進去了。之後無論張行簡怎麼審,他都咬死是豫王。” 無為有個私生子,虎頭虎腦的,聰明伶俐,眼下也在京城裡,先前隔三差五的會送到無為跟前,無為對這個兒子,有求必應,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趙邕淡淡應了一聲。不覺想起望涯來,真是個難殺的禍害,先前真是小瞧她了,先是曹封,現在又是無為。
無為突然醒過來,接着跑了個無影無蹤,前陣子派人追殺還是沒死成。要說其中沒有望涯的手筆,鬼都不信。可眼下她在大理寺,裡三層外三層,倒成了張行簡的寶貝,更難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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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為已經不成人樣了,這當然是張行簡的傑作。
望涯在他面前落座,牢裡陰冷潮濕,她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顫抖,屋子裡隻有她和無為。無為聽到動靜後擡頭,倒是他先開的口:“我照你說的做了。”
望涯并不看他,左手撚着右手的衣袖,這是織金的料子,是明珍托賀微帶進來的,那日沈定西将她帶回來,張行簡就把她安置進了大理寺,隻特許賀微進來照料。
“什麼叫我說的。難道不是慶王殿下安排的嗎?” 望涯擡頭,眼神無悲無喜,看在無為眼裡卻隻剩下威脅,從一開始,她就算計好了,自己能從趙邕手裡逃脫也是得益于她,把她帶走也不是因為什麼漂亮的八字。而是她說,她能救我。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他才發覺,自己才是‘置之死地’了。
“是,是他。接下來呢?你要怎麼做?”
“以無為的身份,把趙邕的所做作為一五一十告訴張行簡。” 望涯起身,從一堆雜草裡翻出了個撥浪鼓。
趙邕算來算去,卻從未算到眼前的無為實際上是個冒牌貨。真正的他确實是死在了豬頭縣,而今頂替他的,是他的弟子,号長玄。
長玄在慈州失蹤案裡同樣犯了死罪,無為逃跑時還帶着他,後來無為病死,緊接着趙邕的人也就到了,可趙邕要找的是無為,不是什麼沒名沒分的長玄,長玄為了活命,就幹了冒名頂替的勾當,配合趙邕來了一出金蟬脫殼。
趙邕拿無為的私生子做要挾,要長玄聽命于他,長玄根本不在乎,可在趙邕的重重包圍下,他逃不掉,于是假裝順從,趙邕以為盡在掌握,實際上誰也不在他的掌控之下,無論是長玄、望涯,還是沈定西。
長玄的退路被望涯扒了個一幹二淨,受她的要挾不得不帶上她逃命。
但她知道得太多了,八字也确實漂亮,殺了實在可惜,何不煉丹?
“好。” 長玄看着她手中的撥浪鼓,忽然想起那個孩子來了,他和無為有七分像,很聰明,知道怎麼哄人開心。無為自知罪孽深重,孩子出生後給了母子一筆錢,叫他們快走,因此孩子從未見過無為,他的母親也早就病死。
長玄還記得第一次見面,那孩子的眼神當真是清澈,絲毫沒有懷疑,就喊了他一聲‘爹’。
真可惜。
“事成之後,我會接你出去。” 望涯說。這也是她從一開始就應允長玄的,可惜第一次沒有聽,自以為逃到松清山就能高枕無憂了,直到再一次被她救下,他才不得不信。
“我要一筆錢。”
“好。” 望涯笑着答應。
之後的事,她就不管了,頭疼得厲害。
賀微摟着一件火紅的狐裘,她在外頭等了很久,一旁站着的是林昭。
望涯出來了:“微姐。”
賀微連忙上前,拿狐裘将她裹了個嚴嚴實實:“張少卿也真是,就這樣讓你出來,再着涼怎麼辦,他要辦案子卻不管你的死活……” 望涯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别說了,這是人家的地盤。
林昭費勁地咳了兩聲,才惹得眼前的兩位回頭,望涯一頓,接着笑道:“林大人何時回來的?莫大人呢,路上可還順利?”
“回來有九天了,快回屋罷,太冷了。”
望涯打量着林昭,發現他同剛認識時不大一樣了,原先是一臉的死氣沉沉,南下一趟,竟精神矍铄起來。
屋子裡彌漫着一股藥味。
賀微在一旁盤熹微書坊的賬,望涯則手握暖爐,同林昭說說案子:“說起來,我得去見見沈小娘子,當日若不是她,我怕是兇多吉少了。”
林昭點頭:“下回我帶你去。” 定遠侯府幾乎是遺世而獨立了,既不涉黨争,也不涉朝堂,可細究起來,定遠侯是先皇的左膀右臂,戰功赫赫,到了趙俨手裡,卻被賞了冷闆凳。
侯府裡有兩個孫子一個孫女,孫子都病殃殃的,隻一個小孫女活蹦亂跳,可承襲爵位的是羸弱的郎君。
賀微忽然道:“你認識沈小娘子嗎?”
望涯點頭又搖頭:“隻一面之交。”
“那你多跟她走動走動。”
“為何?”
賀微放下算盤,認真地看着望涯:“她是個好人!” 沈定西個子高,渾身俠氣,當天她将望涯從馬車上抱下來,賀微見着,忽然想起話本裡的大俠的模樣,她甚至第一時間看到的不是望涯,想到這裡,賀微不禁對望涯心生愧疚,給她斟了杯熱茶。
林昭一笑:“小東家怎麼這麼确定?”
“林大人,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隻一眼,你就能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