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了咽幹涸的嗓子,将經過複述了一遍。望涯靜靜聽着,發現她說的同口供上的并無出入,也沒有湯介所說的‘遮遮掩掩’。
“你說,冬仁娘子忽然要搶房?”
雙兒點頭。
望涯又問:“可知原由?”
雙兒搖頭,娘子的心思,她怎麼猜得透。
于是等待傳喚的人裡頭又多了位冬仁。
湯介擡手捋了捋胡子,心想傳冬仁做什麼。
“你可以走了。”望涯擡眼看向雙兒,眼前的孩子在牢裡呆得快不成人樣了。
雙兒一怔,她還以為自己就要死在牢裡了,如今忽然得赦,便控制不住眼淚,連磕了幾個頭,這才跌跌撞撞跟着獄卒出去了。
不多時,秋心來了。
秋心蒙着面紗,叫人看不真切,随她進來的,還有一陣清潤可喜的花果香氣。望涯仔細回想,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聞過。
再看秋心,她簪了些花,看着卻不俗氣,反倒清新素雅,整個看下來,舉止端莊處變不驚,倒有些像高門娘子的氣韻。
“這是什麼香品,很好聞。”望涯笑問。
“回大人,是薔薇水。”
嚯,原來是這個。
這東西價值不菲,是走海運進來的,聽賀微說,一小瓶就得百來貫。秋心一個未挂牌的姑娘,怎麼用得起這個?
許是看出了望涯的疑惑,秋心便說:“是徐媽媽替我備的……”想起徐十三,秋心不免悲從中來,别的且不論,徐十三對自己是頂好的,處處關照愛護,也不打罵,雖說醉春風是個爛遭地兒,可好歹不用受凍挨餓。
“說說徐十三吧,你對她了解多少。”
秋心是打小跟在徐十三身邊的,同她道上的朋友也見過幾面,隻知道她來自洛州,家破人亡後來到京城,再詳細的她就不清楚了。
望涯執筆,在空白的紙張上記下了‘薔薇水’。
再傳聽寒。
此人同徐十三差不多的年紀,竟也是氣質不凡,在風塵裡滾了十幾年,卻一點也不俗氣。如湯介所說,她确實病得不輕,面色如紙。
“聽寒?”望涯問,見她點頭,繼續道:“你跟了徐十三很久。”
聽寒點頭。
“她有什麼仇人嗎?”
聽寒肺腑,那可多了,在這行摸爬滾打的,誰還沒幾個仇人。她沉思片刻,報了幾個人名,一旁的書吏一一記下。但望涯似乎并不滿意,她忽然問:“徐十三原來叫什麼名字?”
話音未落,聽寒劇烈咳出幾聲,像是要把三魂七魄咳個一幹二淨。湯介擡手遮了遮口鼻,面色有些不悅:“從實招來!”
半晌後,聽寒氣若遊絲地答:“奴不清楚。”
望涯一笑:“也罷,你可以走了。”
最後一個是冬仁。
她的年紀比聽寒小,比秋心大,想來再過兩年醉春風就不會給她挂牌了。她要是運氣好一些,在此之前能遇到願意贖買的客人,便算是熬出頭了。可要是運氣不好,隻能拿出自己的積蓄替自己贖買,否則隻能淪落為空牌的老姑娘,掙不到什麼錢,幹髒活累活,還得遭小姑娘的踐踏教訓。
望涯的目光停留在她腰間懸着的香囊上,巴掌大的物什上繡了兩隻鴛鴦,底下還挂了個同心結。看來她找到那位‘客人’了,隻是看香囊的布料,恐怕不是什麼富有人家。
“除夕當夜,你為何同秋心起争執?”
“還能為何,我相中她的屋子了。”冬仁将頭一瞥,雙手不斷攪弄着散發出濃烈胭脂味的手帕。
湯介一拍桌,正要發作,卻見望涯投來一個‘别生氣’的目光,他隻好作罷,瞪了眼冬仁。
但他拍的那一下桌子起了些作用,冬仁側頭悄悄打量望涯,接着回身,敷衍地行了個禮:“奴冒犯了,大人莫怪。”
“嗯,你打算何時離開醉春風?”望涯的話鋒轉得措不及防,湯介也不明白此問題是什麼意思。
冬仁愣了會兒,略微正色:“大人說的什麼,奴聽不懂。”
“不懂?”望涯擡頭,靜靜看着冬仁,直到對方慌了神,将手帕越轉越快,最後幹脆攥成團握在手中:“奴愚鈍,還請大人明示。”
望涯放下筆,轉頭對湯介道:“我沒記錯的話,東市二道牌坊那兒有個人叫李牛,把他拿下,咱就能交差了。”
在正式接手這個案子前,她就已經找到了李牛。之後設法接下這個案子,不過是想借此調查徐十三和韓娘子的關系,如今她已經有答案了,再拖下去沒什麼意思,隻好将李牛拿出來獻祭了。
“這,這是為何?”湯介忍不住問。
“拿來問問不就知道了。”望涯起身,這案子該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