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趙邕雙眼通紅,七竅生煙。
明明早該開始腐爛的于秋,竟還能活到被人偷走,後腳趙長元又消失不見,這也就算了,他不是隻有一個兒子,可他身上背着人命,背着王氏子的命!
底下人一片死寂,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吭聲,門外卻傳來一陣不合時宜的腳步聲,接着有人猛地推開門。來人一身素服,面容娟秀,此時眉宇間擰着股倔強:“是我動的手腳,阿爹要怪便怪我罷。”
趙邕擡眼,他甚至不能立刻記起她的名字來,怔神片刻後才回想起來她是趙雪庭,是他的第三個女兒,他緩緩上前,仍是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趙雪庭直了直腰闆,衣袖裡的手微微發顫:“我說,那個小娘子的藥,是我做的手腳。” 她親眼所見,那樣一群人是如何脅迫望涯的,或許如今王府的落魄全都拜她所賜,可那也是她和趙邕之間的恩怨,同于秋沒有任何關系,然而在這樣的漩渦中,首先死去的、必将死去的,卻一定是她。
這不是天理。
……
前院裡聚了許多人,有同僚也有親朋,不過他們都得給王馳讓道。
望涯跟在一旁,不知不覺也沾了些光,然而她的思緒都留在門外的馬車上,那是禦醫來時乘坐的。事到如今,已經不再是她和趙邕之間的博弈,趙宇和張行簡,乃至趙俨都已經下場。
趙邕此番必死無疑。
倘若趙宇足夠通人性,望涯的處境也将發生變化,她不必完全依附于張行簡,等奉嶽府的事宜定下來,也就能開始慢慢抽離。
随着後院傳出的一聲哀嚎,王錦的次子,死了。
人群中,紀新同望涯遙遙相視,皆是滿腹疑慮,無論是望涯給的,還是紀新給的,都不足以緻死,可人是真真切切沒了。
王馳低頭看了眼望涯,她也很快将腦袋湊近,就聽王馳吩咐道:“回大理寺去,讓石寺丞備好赙贈,再者,到京兆府問問趙長元的下落,此事得盡快有個着落。”
“是。” 望涯不敢怠慢,随即出門借了馬直奔大理寺。
同樣的消息乘風鑽進各處,楊勝帶着渾身寒氣鑽進屋裡:“哈!死啦。”
張行簡并未擡頭,目光仍停留在手裡的書上:“都有哪些人在?”
楊勝報了一串名字和官職,最後添上王馳以及望涯:“望小娘子到大理寺去了,原想同她攀談幾句,可她跑得飛快,怎麼說來着…對,脫兔!” 他掰下一半橘子放到張行簡手邊,剩下的則通通入了自己的肚子。
“讓她晚些時候過來一趟。”
“是。”
‘脫兔’已經将王馳的意思帶到了京兆府。湯介一看見望涯就頭疼,此時更甚,本來就是焦頭爛額,她還捧着王馳的名頭前來施壓,接着袖手往門框上一倚,一動也不動。
“你這是做什麼呀,倘若有下落,自然會知會于王大人的,你且先回去,靜候,靜候。”
“湯推官,我明白,我在這兒盯着,你焦急辦不好事,可我也有我的難處,倘若空着手回去,王大人定是不樂意的,他身子骨又不好,我并不想将他氣出個好歹來,你也要為王大人考慮考慮不是?” 望涯就是不走,她有正當的借口留下。
湯介欲言又止,最終隻得作罷,他也不想再同望涯耗下去,回身朝門外走去:“既然如此,那你便等着罷,我自顧忙去了,但願能有好消息。” 話音未落,他已匆匆離去,此時京兆府上下都已經亂了套。
從王錦衣衫不整求趙宇賜禦醫,到其次子毒發身亡,不過半日。然而詹事府的陸大人已經來問過趙長元的下落,如今又是大理寺,再晚些大抵就要下聖旨了,因此眼下沒人搭理前來催命的望涯。
她在屋裡轉了兩個來回,最終找到本雜記,于是往椅子上一坐,開始細細看起來。
……
趙長元寫了親筆信,輾轉幾個潑皮的手送進了慶王府,内容當然是找他要于秋的藥,緣由則是:在給王氏子動手腳時自己也誤服,如今症狀已顯,快不行了,可自己已經踏上逃亡的路,再過三日就能離開京城地界。
最後要趙邕快馬加鞭追上去給他送解藥。
這樣的信在遞到趙邕手裡的下一刻就已經被焚燒殆盡。
王錦求醫後,詹事府的陸成融踩着後腳跟也去見了趙宇,緊接着王馳下朝,直奔王錦府裡探病,各縣令的馬車接連停在京兆府前,縣衙的衙役遍布大街小巷,雖說海捕文書尚未粘貼,可已經是人盡皆知了。
“殿下,已經出不去了。”
趙邕渾身是血,地上的人已經沒有了生氣,甚至沒辦法看清她的面容,僅剩的一角素色也漸漸被血色蠶食。
“處理幹淨。” 他松手,原本緊握的重劍就掉落在波斯毯上,連一點聲響也沒有發出來。話音未落,底下匍匐着的人就七手八腳開始清掃,趙邕直起腰闆,自顧回到書房。
書房裡不見天日,滿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