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賀微正在翻看賬本,上頭有些是朝廷裡的人,自家常年同他們做買賣,是能牽上線的,就是不知道他們肯不肯淌這趟水了。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賀微忙放下手頭的東西,緊接着賀川就推門而入:“去過張少卿府上了,閉門謝客,至于其他幾家,連禮單都沒送進去。” 話音未落,她就開始張羅招待張清以及兩個半人高的孩子。
賀微同張清颔首,各自都明白了眼下的處境。
賀川捋了捋唯安淩亂的辮子:“不過你們也不必太憂慮,望涯向來是有主意的,倘若需要,必定會想方設法同我們聯絡,既然沒有,那就是未到時候。”
賀微抿了抿嘴,在場的隻有她和譚八明白其中的糾葛,望涯得罪的是慶王,眼下連張行簡都不肯沾手了。
“張少卿就一句話也沒留?” 張清仍是不死心。
賀川搖頭,接着飲下一盞溫茶,方才她出門不止花錢探了門路,順道理清了望涯的案件,起因是慶王的兒子毒殺了王侍郎家的兒子後潛逃,後面不知起了什麼妖風,開始傳言是望涯對慶王懷恨在心,又同王二郎有過嫌隙,因此毒殺王二郎後嫁禍趙長元。
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賀娘子,孔二來拜訪。”
賀川示意放孔灼進來,不必多說,他自然也是聽了消息的,不過她還是低估了孔灼,隻見孔灼雙手提刀,身後一行人臉帶死志,連老羅也昂首,殺氣騰騰。
“想必你也知道了,倘若小望是被污蔑,我必定提刀去劫囚車,彼時家中妻小,還望賀掌櫃多加看顧了。” 孔灼已經視死如歸了。
賀川聞言一怔,随即捂着腦袋一陣沉默,早也勸過他了,少看些話本,非是不聽:“切勿亂了分寸,眼下望涯那頭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形,是敲登聞鼓還是劫囚車,一切都得等她的信兒不是?這樣貿然行事,是會害了她的。”
孔灼先前也是這麼認為的,于是去問張行簡,怎料那厮避而不見,事出反常,那這樁案子就一定小不了。
張清同賀微對視一眼,一緻認同賀川的意思,孔灼猶豫一二,總算放下‘屠刀’。此時外頭已經落日,世間被籠罩在一片深藍色中,這樣的景象也持續不了多久,等各家各戶點起燈後,藍色就會轉為黑影。
然而在北疆,這樣的轉變來得要更慢些。
沈定西磨刀霍霍,近來沈泰已經不讓她沾手前線事宜,一來是養傷,二來,是确實沒什麼事務,北疆已經消停好一陣了,因此,她就有更多時間研習兵法,還領了副教頭的職務,白日裡練兵,夜裡讀書,時不時會想起遠在京城的那個人。
阿彤鑽進帳中,手上拎了壺米酒,她已經學會自覺回答了:“今日也沒有信件,大抵又是有什麼案子罷。”
沈定西點頭,回想以往,自己對望涯的态度并不怎麼好,甚至一度猜忌懷疑,不知是不是傷了她的心,叫她不願意同自己來往了。
“教頭不必憂心,眼下北疆被咱們打得屁滾尿流,想來是該認輸服軟了,要不了多久就會派使臣和談,到時候就能班師回朝,還等什麼信呢,到她宅子裡問個清楚就是。” 阿彤将酒遞過去,轉而接過沈定西手上的刀,把它擦得锃光瓦亮。
日夜更替幾個來回,天氣竟也回了暖。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一封邸報被送到了沈泰的手裡,沈泰翻開一看,頭一條是禦筆親批,題為:敕慶王貶黜事,底下是: 查慶王趙邕,身為宗室,不思忠謹,反縱嫡子毒害良民,私吞沿邊軍饷數十萬貫,交通朝臣,賄以金玉,散播流言,污構大理寺官員。其行悖逆,上負天恩,下戕黎庶, 着革除王爵,貶為庶人,徙居南荒,未召不得入京。家産悉數充公,涉案人等交有司嚴查。
沈泰沉思良久,趙邕曾有功績在身,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雖不明白其中糾葛,卻也知道,這是黨争的下場,而他一走,必定就要有人接替兵權,放眼朝堂,除去自己,就剩一個商氏了。
商氏雖是武将出身,可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在朝中并無根基,而趙俨為了分權,勢必會設法打壓沈氏,扶持商氏,卻不會讓沈氏退出,一來二去,他就又得陷進朝堂裡了。
沈泰目光略微移動,很快又盯着下一則消息不動了。
吏部牒:官員遷調。
大理寺司直望涯,因職事繁冗,調任奉嶽府旭間縣主簿,即日赴任,不得延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