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市區的中心地段,紅綠燈就格外多,紅燈近一分鐘。
等待的間隙,溫語槐的視線看着外面的公交站台。
幾個穿着南林一中校服的高中女生正站在那兒等車,其中兩個女孩兒有說有笑,似乎壞天氣也影響不了她們臉上的明媚陽光。
前排的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的女人。
煙灰色西裝,冷白似玉的臉,鼻梁上架着一副銀絲邊眼鏡,疏離又矜貴。
外界有許多關于她的傳言,不擇手段,野心勃勃。
司機見縫插針地說着讨巧的話:
“聽說溫總當年也是一中的學生,我們家女兒也是在這學校裡念書。”
“我聽她說,她的班主任正巧是您當初的語文老師,老師經常提起你呢,說你當年替學校拿了不少數學競賽的金牌,是學妹們的榜樣。”
司機一邊說,一邊透過後視鏡觀察。
隻見溫語槐回以一笑,反應淡淡。但似乎也并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難相處。
很快,紅燈結束。後排車按了按喇叭催促。司機連忙踩了油門,往前行駛。
這段略顯多餘的對話也走向終結。
醫院一樓大廳。
來來往往的人帶着口罩,神情麻木地排隊繳費。
此時郁莎焦急地來回踱步,難受恐懼一直交織着。直到看見溫語槐的身影,她快步迎了上去,心裡壓着的大石頭終于得以放下喘息。
“你總算是來了……”
溫語槐隻是冷冷瞥過來一眼,銀絲邊眼鏡晃着頭頂白熾燈的反射弧光。
郁莎很清楚自己惹了禍,有些瑟縮不敢去看她的臉色。
旁邊的助理葛玉問了情況,處理着善後的工作。
“我馬上去聯系律師,協商那邊去調監控看情況,至于受害人那邊,隻要沒出人命就能解決。郁莎小姐,您不用擔心。”
助理葛玉看向自己的頂頭上司,猶豫道:“隻是溫總的車,可能會被警方扣押一陣子。”
提到這,郁莎心虛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可溫語槐臉上沒什麼表情,也沒說任何話。
像是不透風的密室,無從窺探。
她看着陰沉沉的天,也許是之前連續開了幾個小時會議的緣故,她感覺有些疲倦,處理這些破事也帶着些輕微的不耐。
溫語槐徑直朝着住院部走去,走廊裡彌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進了電梯,她看着電梯廂裡貼着健康安全提示,一行一行地掃過。
同乘的護士推着小車,有些拘謹地往裡面靠靠。
很快,電梯門開了。
這個樓層值班的護士打了個呵欠,繼續對着電腦輸入單據。
“今天出車禍的那個女孩兒在哪一間?”
護士小姐擡頭一看,眼前的女人面帶微笑,貴氣十足,銀絲邊眼鏡泛着冷光,灰色西裝的衣角似乎還裹挾了幾縷潮濕,手插在兜裡,臂彎弧度像是一個折角。
莫名地,護士小姐緊張起來,有些手忙腳亂:“啊?我查一下看看,在5023。”
女人輕聲道:“謝謝。”
“不客氣。”
對方轉身離開之後,護士小姐看着她的背影,盯了很久。
……
溫語槐用指節敲了敲5023的門,她心裡做好了準備會看到什麼,但推開門之後,看見床上躺着的年輕女孩。
幾乎是立刻,她否定了先前的念頭。賠償多少打發這個受害人。
女孩兒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躺在床上的姿勢略顯古怪僵硬,盡管如此她還是拿着手機,艱難對着那塊小屏幕敲字。
意識到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報表上的一串數字。
看見這一幕,溫語槐有些恍然。
“腿上的傷還好麼?”
商瑩瑩躺在病床上,門被推開,她以為是顧嘉寶回來了,可沒想到進來的是個陌生的女人。
是在跟她說話嗎?
商瑩瑩有些發懵。“還好,就是骨折了……?”
得到回複,溫語槐心裡有了個大概。
她不打算浪費時間,半秒鐘也不打算多待,轉身正欲離開。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瑩瑩,手續我已經給你辦好了……”
一張像是山茶花般潔白漂亮的面孔闖入視線。
見到那張熟悉的臉,溫語槐有些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呼吸遲了一瞬,渾身的血液忽而變得凝固沉重。
醫院走廊上的白熾燈刺得人眼睛酸疼。這樣陰沉的天氣,這間充斥着荒謬的病房,溫語槐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碰到顧嘉寶。
顧嘉寶看着面前的人,手中的單子滑落,悄無聲息掉落一地。
她呆呆站着,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兩人這樣僵持了片刻。
溫語槐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細細地打量着。她身上那件半舊微微起球的毛衣,臉上略顯寡淡哀憐的神态,被風微微吹亂的頭發,還有小拇指蹭出來的鉛灰。
以前她畫設計稿的時候就有這樣的習慣,鉛灰蹭的手上都是。溫語槐發現她似乎沒怎麼改變。
溫語槐主動打破沉默:“這麼多年沒見,還好嗎?”
顧嘉寶反應稍顯遲鈍。“還,還好。”
“現在在做設計師?”
顧嘉寶微怔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挺好的。”溫語槐道:“恭喜你。完成了當初的夢想。”
“謝謝。”
顧嘉寶表現得又麻木又拘謹,感覺一切都不受控制,對失控的擔憂讓她不想再繼續聊下去。
“來這裡做什麼?”
“看望病人。”
溫語槐微微側頭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人,又将視線轉移到了她身上。沉吟片刻,唇邊挂着三分笑,可說出口的話卻薄情刺人。
“我還以為今生都不會再遇見你了。”
顧嘉寶微微擡起眼眸,看了一眼溫語槐,眼睫輕顫。渾身卷起麻木的疼。
“是啊。很巧。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
沒奢望過會再遇見。
畢竟溫語槐當初說過,這輩子都不希望她再出現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