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湍還真是一如既往,選擇先詢問他的意見。
先帝真是實打實地将符無舟綁在了這條名為秦湍的船上了,隻要他在太傅的位置上一天,他就得絞盡他的腦汁,去幫秦湍解決前路上随時可能出現的困局。
但眼下,現在,符無舟不想思考,他感覺今日作為太傅已經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而現在的時辰,已屬于下班時間了。
符無舟微笑:“若陛下想做,便去做,臣支持陛下的決定。”
秦湍點點頭,似乎是覺得太傅靜默的時間久了些,于是問道:“老師就沒有其他要說的了?”
與北狄之戰,将是一場曆時長久的準備和消耗,中間任何一個環節都可能關乎戰事的成敗,太傅就一點交代都沒有?
符無舟仍是微笑,他僵着笑臉道:“陛下,臣腹内空空,現在可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好啊,想讓馬兒跑,還不要馬兒吃草,當皇帝的身體年輕,可他不行啊,加上前世中毒的影響,他總覺得這一世的胃部總是疼痛,也不知是不是心魔作怪。
秦湍起身,看了眼天色,才發現時辰已經晚了,他靠近符無舟,伸手握住符無舟的手,雖然微涼,但手心是熱的。
從前太傅在他面前,從不會說這樣的話,反而讓他有一種太傅是天人,可以一直孤獨寡淡的錯覺。
可以餐風飲露,不食人間五谷,甚至可以不用理解人間悲歡。他把控别人的心,卻不讓别人窺一窺他内心的角落。
符無舟感受到手上愈發收緊的力道,他掙了掙,“陛下?”
兩個大男人,有事說事,拉拉扯扯算什麼?
秦湍回過神來,說道:“春日天寒,老師注意保暖。”說罷抽回了手。
他叫來瑞緣,讓他領着符無舟先去用膳,再歸來議事便可。
符無舟大驚,怎麼給馬兒吃飯了,也不讓馬兒回家!越想越氣,但毫無辦法。隻得無奈跟着瑞緣公公去偏殿用飯。
符無舟對引路的瑞緣道:“怎麼不見方才的瑞成公公?”
瑞緣停住腳步,頓了一下道:“不知瑞成公公是有什麼急事,方才匆匆向宮外的方向去了。”
這句話說得很巧妙,符無舟聽得出來這是在提醒他什麼,可方才瑞成在殿内也确實沒聽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也不值得獨獨向臨王彙報 。出宮怕不是有别的事。
“對了,瑞緣公公,我在宮中時間太久,家裡的侍從怕不是等急了,能否麻煩公公叫人去告知一聲,也好教他們放心。”
“那是自然,太傅大人不必擔心,咱家已讓人告知,就說太傅今日不回府了。”
苻無舟錯愕,知道你周到,卻不必這麼周到。
用過晚飯,苻無舟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溫暖起來,消食過後,瑞緣帶着苻無舟去沐浴更衣。
他脫下官府換上了瑞緣給準備的墨竹廣袖袍,配上白玉冠,幹淨儒雅,雖然苻無舟穿不慣這年輕人才穿的款式,但不好拂了瑞緣的好意。
他再次來到廣壽宮,發現秦湍正雙手撐在桌案,專注地看着輿圖,眼光因沉思而呈深色,在燭光的映照下,泛着幽深的光,堅定而深邃。
在苻無舟沒有察覺的時刻,秦湍似乎是一下子變得成熟起來的。
帝王之氣已十分圓融地交織在他的行止之間。
苻無舟心上一凜,提醒自己應對這樣的秦湍需十分小心才是。
“陛下,用些點心吧。”
苻無舟從食盒中取出兩碟糕點,墨竹點染的長袖拂過,露出玉質的手腕,秦湍擡頭,似乎還沉在方才的思索裡,他目光落在苻無舟的手上,眸色不由加深。
秦湍:“太傅的手串呢?”
苻無舟拿着食盒蓋子的手一頓,“許是與換下的官服放在一處了。”
“太傅是擅忘,還是沒把朕的話放在心上?”
苻無舟明白秦湍這應當是不悅了,雖然他的不悅預示着危險,但他也能為使秦湍不悅而短暫暢快了一下,誰讓這人擅自主張就不放他回去了呢。
堂堂太傅竟然要十二個時辰連續侍奉君王,他是什麼大怨種嗎?
“陛下,”苻無舟看向秦湍,眼中染上薄怒,不甘示弱道:“你還想怎樣?”
瑞緣見勢不妙,體貼地退了出去,去尋那珊瑚珠串。
秦湍:“朕如何想的,老師心中應該清楚。”
苻無舟無語,他應該清楚什麼?誰知道他這時候發的什麼瘋?
他深吸兩口氣,就算是秦湍再過分,也是皇帝,是比他年紀小的學生,苻無舟不該與他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