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成轉身,那道審視的目光并沒有跟随過來,他想,方才或許是錯覺吧。
欽天監監正受到傳喚,恭謹地踏入禦書房,此時陛下正端坐案邊,注視着他。
“周愛卿所為何事?”
周夢雷輕輕地調整呼吸,站直身子道:“陛下,昨夜臣夜觀天象……”
秦湍饒有興味地“哦”了一下,欽天監日夜觀測天象,觀農時,證興衰,如今他要和北狄開戰了,欽天監又及時帶來了新的消息,他很好奇欽天監又觀測到了什麼樣的天象。
“愛卿請說。”秦湍傾了傾身子,作出側耳傾聽的樣子。
周夢雷道:“臣夜觀天象,武星落于東郊,主殺伐。”
“唔,”秦湍直起身,“看來愛卿也心系北狄之事,這是向朕舉薦人才來了。”
周夢雷不置可否,“臣隻觀出武星方位,但具體是何人,恐怕臣已無能為力,還要陛下去尋。”
秦湍點點頭,“朕知道了。”
周夢雷:“微臣告退。”
秦湍起身,喚瑞緣到近旁,“你倒是說說,東郊住着哪些人物?”
瑞緣雖說地位不及瑞成,但在宮中也是老資格了,對朝中官員的家中情況也算是了解不少,聽陛下這麼一問,便細細思索起來。
少頃,瑞緣擡頭說道:“皇城位于廣陽北,廣陽南是朝中大員集中居住的地方,西邊則是商業區,至于廣陽東郊,地處偏僻,地價不高,中等及以下官員多選擇居住于此。”
“不過……”瑞緣繼續道:“似乎蔺廣将軍的府邸坐落于東郊,當年蔺将軍封侯賜府,先帝給大将軍準備了城南和皇城根下的府邸,他偏偏選了東郊的。”
“還有這等事?”秦湍看向瑞緣,不愧是從前跟在老大内總管身邊,伺候過父皇的人,小道消息還真不少。
“當時蔺大将軍對先帝說,東郊近城門,方便他及時出城,前往邊關,往返于邊關與皇城,保衛大暄。此等英雄豪傑,可惜天不垂憐啊。”
瑞緣正為已故蔺大将軍感歎惋惜着,秦湍眼光卻暗了一下,難怪太傅最近這般沉默寡言,原來在這裡等着他呢。
便以為朕猜不出是他的安排麼?
瑞緣從歎惋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秦湍已經起身了。
他忙道:“陛下?”
“去太傅府。”
瑞緣急忙跟着秦湍出了禦書房,陛下這般火急火燎,都不必更衣擺駕的嗎?
經過門口,又不見瑞成,他慌忙給一個小太監使了個顔色,問道:“太傅此時若不在府中,陛下豈不是走空,莫若找人去通報一聲?”
秦湍站定,回頭看了瑞緣一眼,“不必。”
小太監會意,于是在沒人注意的地方,匆匆抄了近道,往宮門外去了。
秦湍與瑞緣就這般輕車簡從地到了太傅府外,這座府邸,從前是苻無舟的學士府,現在又直接換了塊牌匾成為了太傅府,還是上輩子一樣的簡陋。
隻不過院内的那株梅花現在似乎還很細弱,應該是剛移栽過來不久。
門房不認得秦湍,但是認得宮中來的公公,而公公對那人畢恭畢敬,想必這位怎麼也是個皇親國戚,急忙相迎,并要入内禀報。
秦湍沒有理會門房,徑直向内走去,門房慌慌張張不好阻攔,瑞緣食指放在唇邊,作“噓”聲,“無妨,我們自便。”
門房點點頭,回去繼續值守,也不知道貴人是想做什麼?難不成是要給自家大人一個驚喜?
卻見貴人和他的随從公公走到門口便不動了,反而趴在門外臉貼着門縫聽了起來。
苻無舟此時正在堂内品着茶,乾風扇着蒲扇,在旁邊給他煮着水,兩人此刻正在閑聊。
卻時不時傳來一聲聲輕歎。
乾風關切道:“主人何故發愁啊?”
苻無舟将新沸的水倒入杯中将茶洗了,聞了聞香,才道:“在為北狄出兵之事發愁。”
乾風道:“這有什麼好愁的,權聽上頭的不就好了?陛下年輕有為,定有解決之道。”
苻無舟搖搖頭,“你懂什麼?按照陛下的性子,最後肯定是禦駕親征了。到時候臨王在朝内,我必須分出精力安穩朝綱,陛下那邊定是顧及不上了。”
乾風撇撇嘴,主人您這麼說不違心嗎?當初是誰想方設法要告老還鄉的,陛下聽到這些話會相信嗎?
門外的秦湍聽到苻無舟這般說,怔了怔,他沒想到太傅考慮的竟然是這些,他還以為太傅所作所為隻是一心從朝局出發,根本不會顧及他的感受。
門内乾風說道:“所以大人才想到找蔺小侯爺去北關?就算少将軍戰場經驗不足,但朝中有你和陛下坐鎮,也不會出什麼岔子?”
苻無舟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口說道:“正是如此。”
乾風:“若陛下知主人之心,想必也會贊同。”
苻無舟轉頭看向門外,秦湍側過身,差點以為被發現,可苻無舟目光隻落在了門外虛空處,緩緩道:“知或不知,無愧于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