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出行不宜張揚,苻無舟便撿了自己最随性的一身衣服,打扮成普通閑散公子的模樣,除去玉質發冠,轉而飾以一枚檀木簪,這便準備出發了。
廣陽近來突然多了許多好男風的人,苻無舟不曉得,想獨自出門,乾風便堅決不肯,生怕自家主人在路上遇見些不懷好意的人,不說對人身安全有什麼威脅,若是被人動手動腳騷擾到,對于不喜人近身的主人來說可還不夠惡心的。
苻無舟不以為然,而乾風苦口婆心,分析利弊,好說歹說,才讓苻無舟點頭答應自己跟着出來。
無意坊位于市井之間,表面與尋常酒坊無異,坊外挂着幡子,随着風上下翻動的時候,甚至能帶出一陣酒香來,沁人心脾。
不得不讓人佩服前任主人的眼光,酒坊的地段和格局都是極好的。推門而入,前廳是賞琴品酒的雅廳,雅廳之後,隔着層層紗帳,便通向釀酒的作坊,而作坊後院便是酒窖。
從裝壇到入窖再到酒成品鑒,一條龍下來,簡直讓愛酒人士流連駐足,不思返也。
苻無舟一進門,酒坊的小厮便喜笑顔開地把最新出的一壇美酒交給苻無舟,以期他品嘗後取個好名字,這是苻無舟用古書中殘餘的半篇方子改良得到的新配方,聞着就很香。
把此美酒交予乾風保管,苻無舟把人丢在了前廳,自己則綁了襻膊後,徑直往作坊裡走,坤月正等在那裡。
他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汗,對苻無舟道,“酒已準備好,就等大人将它入窖呢。”
苻無舟激動:“這就是本官的‘翠濤銀浪’酒,今秋入窖,明夏啟壇,正是得宜時候。”
坤月道:“之前大人試驗多次,才得到這最滿意的三壇,甚是難得,不過好在名酒再不會失傳。”
苻無舟點點頭,跟着坤月将酒推入後院的酒窖内。
兩人把酒擺在酒窖深處,等待歲月将新酒熬成陳釀。
酒窖門關上,昏暗的燈光中,映照着成排的竹架,竹架上面是數不清的匣子,上面分門别類貼着條子。
苻無舟解下襻膊,“有什麼事,此時說罷。”
坤月将苻無舟引至挂着“江湖”二字牌子的架子處,把上面寫着“殺手”的匣子展開,裡面躺着許多圓筒,坤月取出标有“雨蝶”的那一枚,掏出一卷紙條,當着苻無舟的面前展開。
“大人,探子搜集到一樁消息,讓人不能不在意,是而将大人喚來禀報。”坤月說着,将紙條遞給苻無舟。
“是關于殺手組織‘雨蝶’的?”苻無舟掃了一眼那上面。
“沒錯,不知大人是否聽說過‘雨蝶’,這個組織在江湖上久負盛名,說是最厲害的殺手組織也不為過。卻一夜之間退出江湖,不僅忽然之間銷聲匿迹,連此前未完成的任務也一并轉讓給了其他刺客組織。”
“有錢可賺卻不賺,說明是發生了什麼事。”苻無舟分析。
無意坊交給坤月打理,本意也是因為坤月曾為江湖劍客,在江湖之中或許有自己的情報網,苻無舟便想着讓無意坊這個明面上釀造酒水的作坊,暗中做一些情報搜集工作,也不至于讓坤月覺得受到埋沒。
實際上,坤月做得确實不錯。
畢竟,苻無舟隻是交待了要做的事情,然後丢下半壇子金子給坤月,并沒有告訴他整個情報網要如何搭建,具體的事項應該如何操做。
可歎從前享譽江湖的刺客,竟然這麼擅長情報工作,苻無舟不由感歎自己挖掘人才的天賦,遂自喜一番。
但雨蝶的行為卻着實讓人摸不着頭腦。
坤月見苻無舟思索卻無頭緒,補充道:“‘雨蝶’雖是殺手組織,但口碑和信譽都還不錯,也沒犯過什麼忌諱,與人結仇的可能性并不大。”
苻無舟食指碰了碰鼻尖,合理猜測 :“更像是找到了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營生,不然誰願意過刀尖舔血的日子呢。”
心裡角落處的一團烏雲變得淺了,似乎正準備漸漸散去。
前世苻無舟心中便存着這麼一個疑窦,秦湍的暗衛團已經堪稱無敵,首領赤枭更是專門培養守護帝王的營壘,又怎麼會讓秦湍受傷,甚至于生死邊緣走一遭呢?
試想,若将對手換成了第一殺手組織的頂尖殺手團,同時對方蓄謀已久,暗中埋伏呢?
即便是暗衛隊也不能保證全身而退吧?
苻無舟甚至記得前世,赤枭首領在此一戰中眼盲一目,還折損了不少手下,足以得見那一場戰鬥的傷亡之慘痛。
一個隐隐的猜測逐漸在他心中成型,況且時間也恰好對得上。
他拼湊着雨蝶和臨王之間或隐或現的脈絡——江湖上消失的殺手組織,在一個月之後,突然出現在皇家園林,将當今陛下的暗衛團打了個措手不及,并将陛下刺傷,讓一國之君危在旦夕。
所以真是情況可能是,雨蝶被臨王以重金收買并掩藏起了蹤迹,隻為了刺殺秦湍,事成之後,雨蝶就徹底金盆洗手。
苻無舟并非憑借直覺做事的人,但他有了前世的經驗,結合這一世出現的新鮮線索,真相便已經顯露的七七八八了。
回到前廳,苻無舟拍拍等人等得迷迷糊糊的乾風。
“明明見你飲的是茶,怎麼醉成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