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都是被變種破壞後的廢墟,兩邊的景色不住朝後退,變種的嘶吼聲和混亂的槍聲被他們遠遠甩在後面。
快要出白星街區時,他們碰上一波在外圍蹲守的野火成員。他們和裡面沒有互通消息,驟然看見本應該被變種吞噬的兩個人出現在這裡,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可惜棱炚的子彈沒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幾個人剛把槍舉起來人便倒了下去。
這是目闌第一次以這麼近的距離看棱炚殺人,黑漆漆的槍和白皙的手指相映襯,順着結實有力的臂膀往上,可以看見那張散發着幾分寒氣的臉。
棱炚有些不對勁,可目闌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正想着,目闌眼前忽然像是被黑布覆蓋一般,無法看見任何東西,巨大的疲倦感将他拉入昏睡。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聽見棱炚說。
“好好睡一覺,什麼也别想。”
聽見均勻的呼吸聲,棱炚身上的寒氣散去兩分。這周圍的野火成員都聚集在白星街區,因而即便棱炚明目張膽地走在大街上,也不用擔心會有人圍堵。
不過對于棱炚來說,哪怕是有人圍堵也沒關系,殺掉就好了。
變種的嘶吼聲和槍聲已經淡出聽力範圍很久,棱炚在一家醫院面前停下腳步。先有野火反叛,後有變種無差别殺人,這裡面已經沒有人了。
不過好在一些設備和藥品還在,棱炚進去找了張幹淨的床,輕輕地将目闌放上去。
和變種近身纏鬥的時候,變種體表的毒刺給目闌身上很多地方都留下了傷口。
扒掉衣物便能看見從腰腹以下分布着不同程度的劃傷。最嚴重的傷是手臂和腳掌,打起來的時候目闌沒有一絲顧忌,隻當傷口不存在一樣。
于是原本縫好的傷口徹底裂開,線條在血肉中呈現出亂糟糟的一團。先前是骨裂,現在經過這一番折騰,内裡怕是裂得更厲害。
棱炚找來生理鹽水将目闌手臂上的傷沖洗幹淨,然後是消毒、上藥、包紮。到底不是專業醫生,他每一步都做得很細緻,生怕沒處理好後面會造成傷口感染。
之後是腳掌,脫下鞋時棱炚愣了愣。目闌上變種背部時,腳掌作為主要着力點,被毒刺紮得最深。
他早有心理準備,可真當他看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時,還是被驚了一下。
回顧整場戰鬥,無論是手臂上的傷受到重挫,還是與變種對戰被毒刺紮傷,目闌一直沒有将自己的疼痛表現出來。
以至于有好幾次,棱炚都差點忘記目闌其實是傷員。
部分毒刺斷在了皮肉中,棱炚找來消毒後的鑷子,一點一點将斷刺夾出來。
目闌在清醒的時候還能硬撐,睡着後身體便會誠實很多,因為疼痛他的眉頭緊鎖,連帶着呼吸也不再像先前那樣平緩。
棱炚扯開阻隔貼的一角,放出一部分信息素給目闌。
戀人的信息素能起到一定安撫作用,目闌的眉頭略微舒展,隻是到底沒有止痛劑管用,傷口還是實實在在的疼。
為了不讓目闌多受罪,棱炚加快手上的動作。将腳掌上的傷包紮好之後,他才開始處理那些沒那麼嚴重的傷口。
将目闌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全都包紮好後,棱炚已然出了一身汗。剛經曆過一場持久戰,又在身體沒完全恢複的情況下使用異能,現在他已經非常疲憊。
可是目闌受傷帶給棱炚的沖擊力太大,以至于在身體極度疲勞的情況下,他的精神反而越發活躍。
棱炚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隻要對方皺眉,他便放出一小部分信息素對其進行安撫。
野火那邊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若是他們現在正在搜查自己和目闌,那過多地釋放信息素容易被發現。
倒也不是棱炚怕了,若是那群人真的又撲過來,大不了和他們一起打就是。
但他想要目闌能再多休息一下,從昨天到今天,目闌經曆了兩場戰鬥,還把自己弄得一身傷。接下來待放區的局勢還不知道要如何變化,總歸不會太平靜。
現在能歇一會兒是一會兒。
盯人盯的太久,直到眼睛發酸發澀,棱炚這才停止這樣的行為。他脫了鞋在目闌旁邊躺下,像對待易碎品一樣小心翼翼地避開傷處,将目闌抱在懷裡。
身體不斷發出警告信号,告知它的主人需要立即休息。棱炚低頭吻一下目闌的額頭,而後順從警告閉上雙眼。
奈何總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棱炚不能如願,眼前一陷入黑暗他便聽見有東西在說話。
那聲音黏膩、難聽,完全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它說:“做個交易吧。”
是昨晚那個夢!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棱炚還未徹底陷入昏睡,他當即想要睜開眼睛從夢中脫離出來。
然而他感到有一股巨大的拉力包裹住他,将他整個人不斷向下拽。
棱炚逃離夢境失敗,再次進入噩夢之中。
黑暗中慢慢出現零零碎碎的火光,其實說是火光也不完全正确,那些橙紅色的光團在空中上下漂浮。
人一靠近光團,它們便會徹底消散。
棱炚茫然地朝前面走,他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這些光團沒有任何規律可言,既不能為他指引方向,也不能為他提供照明。
走的越久,棱炚覺着肩上越重。可他扭頭查看,發現兩邊肩膀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四面八方都是密不透風的黑暗,直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不由得加快步伐,想盡快從這片黑暗中走出去。可步伐越快,肩上的重量越重。
“做個交易吧。”
這句話忽然在黑暗中響起,聲音說不上的奇怪,既像在棱炚耳邊低語,又像遠在天邊一般缥缈。
棱炚沒有理會這道聲音,保持速度繼續朝前面走。無數被他撞到的光團消散在黑暗中,前面又有無數的光團在等着他。
肩上的重量很快堆積到快要直不起腰的程度,棱炚的步伐不得不慢下來。
“做個交易吧。”
這句話再次出現,不同于先前,像是有很多個東西同時在說話。聲調冰冷,若是和仿生人相比又要多兩分生氣。
棱炚依舊沒有作出回應,他還是自顧自朝前面走,好像走到盡頭就能擺脫黑暗和煩人的聲音。
到更後面的時候,棱炚每邁出一步,便能感到肩上的重量多加一分。明明身上什麼重物都沒有,卻又仿佛要生生地壓掉他兩側的肩膀。
那些東西又在問:“真的不做交易嗎?”
話音剛落,棱炚朝前邁了一步,接着他不堪重負半跪在地面。他奮力想起身,卻發現這些重量已經壓得他動彈不得。
強烈的窒息感将他重重包裹,他的頭向上仰,像一條瀕死的魚努力汲取氧氣。
棱炚咬着牙問:“……什麼交易?”
奇怪的是問出這句話之後,周圍忽然安靜下來,那些東西仿佛消失了一般。
可身上的重量依舊存在,口鼻像被什麼東西捂住一般,讓他無法呼吸。
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那樣久,棱炚以為自己已經被困死了。他忽然變得很輕,如同脫離了軀殼的靈魂,因沒有任何重量而向上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