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看見白色天花闆時,棱炚整個人還沉浸在夢境帶給他的情緒中。下一秒他立即坐起來,看見旁邊還在熟睡的目闌,心裡的恐慌感這才消散了一些。
房門上方挂着一個太陽能鐘表,指針所指的位置意味着從入睡到醒過來,實際上才過去五分鐘。
軀體被撕碎的疼痛感和手掌的灼燒感依稀還存在兩分,時刻提醒棱炚剛才在夢裡發生的事情。
一想到那些東西說的“交易”,棱炚便呼吸一滞。
那些東西是什麼,棱炚為什麼要和它們做交易都不重要,最要緊的是那場交易的抵押。
如果真的存在這樣一場交易,目闌是交易的抵押,棱炚都不敢深思交易失敗的後果會是什麼。
鬧這麼一場,再大的困意也消失了。棱炚靠着後面的牆,把目闌撈進懷裡。夢裡的一切過于真實,隻有當目闌這個人實實在在躺在他懷裡時,他才不會覺着心裡空落落的。
盯着目闌的睡容看了一會兒,棱炚把手伸進被子,隔着一件薄薄的短袖衫,感受着皮肉下那顆心髒正在按規律跳動。他的眉頭舒展開,低頭将自己的下巴放在目闌的肩膀上。
這樣不僅能近距離聽見目闌的呼吸聲,還能聞到淡淡的桂花信息素。
噩夢造成的負面情緒很快散了大半,什麼時候再次進入睡眠的,棱炚自己也不知道。
這一覺很平靜,沒有做任何夢,一直睡到自然醒過來。
在軍隊呆習慣了,棱炚沒有賴床的習慣。可在此時此刻,懷裡的溫暖讓他不太想睜開眼睛。
“棱炚。”
耳畔忽然傳來目闌的聲音,這下是不能再繼續賴下去了,棱炚頗有幾分不情願地把頭從目闌肩上挪開。
“什麼時候醒的?”棱炚拿了兩個枕頭墊在目闌腰後,又說,“先測一□□溫。”
“剛醒沒多久。”
目闌接過體溫計,看着對方在屋裡走來走去,最後帶過來一杯飲用水和三粒藥。
“消炎藥,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在療愈師沒來之前,先把你的傷情控制住。”棱炚說着,眼睛沒從目闌身上挪開過。
藥片從喉口經過,留下一股怎麼也壓不下去的苦澀味道。目闌将整杯水都飲幹淨,而後将杯子遞給棱炚。
當時将目闌強行帶走的時候,棱炚做好了目闌醒過來會動怒的準備。意料之外的是,從睜眼到現在,目闌一直表現的很平靜。既沒有過問外面的戰局,又沒有與棱炚清算動用異能的事情。
“棱炚,給我看看你的後背。”目闌說。
說着便開始問了,棱炚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順從地解開扣子,一層一層将衣服脫下,露出肌肉線條優美的上半身。
後背皮膚表面光潔,除了肩膀和腰那裡有幾處撞擊造成的淤青以外,沒有目闌害怕看見的東西。
目闌松了一口氣,他下意識想伸手支撐自己坐起來,卻發現有傷的那隻手連簡單地擡起來都做不到。在白星街區身陷險境時,好似感知不到半點疼痛。現在歇下來,傷口的疼痛便開始肆無忌憚地發作起來。
擡手沒成功時,目闌倒吸一口涼氣,然後他迅速看了棱炚一眼。這樣近的距離,對方一定能聽見。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要做這種掩耳盜鈴的事情,目闌自己也覺着有些可笑。
棱炚什麼也沒說,他對後面的動靜心知肚明,卻假裝沒有察覺。
“有藥嗎?”目闌用沒受傷的手撐讓自己坐起來,他說,“我給你抹藥。”
聞言,棱炚去藥房裡拿了一瓶藥油回來。待放區條件落後,這樣的藥油還是從前最老的那種,得先搓熱手心慢慢将淤青揉開。這個過程會比較疼,但棱炚一聲也沒吭。
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淤青其實都算不上是傷。在目闌說之前,棱炚壓根沒想過要上藥。
目闌正在檢查棱炚身上其他地方還有沒有傷,想到早上把棱炚叫醒時的異常,他忍不住開口問:“昨晚上做噩夢了嗎?”
“嗯。”棱炚答。
目闌手上一頓,而後又問:“夢見什麼了?”
什麼樣的噩夢,能讓棱炚深陷其中無法脫身,以至于醒過來後還久久無法恢複平靜?
“夢見……”棱炚猶豫了兩秒,才說,“是關于你的。”
粘着藥油的手原本是要抹向棱炚手臂上的擦傷,聽見這話後,目闌立馬攬着棱炚的脖子,将他拉入懷中。
雖然棱炚沒有把話說全,但目闌已經猜出了他的未盡之言。
目闌不是木頭,從棱炚用異能将他強行帶離白星街區起,他便發現了棱炚的不對勁。在這裡醒過來後更加明顯,棱炚似乎想要時時刻刻将他盯着,生怕多一秒沒看他就會消失一樣。
從福利院出來的時候,棱炚答應了目闌不用異能。這次野火的人來勢洶洶,目闌提要求的時候其實猜到過,若是遇見無法控制的局面,棱炚應當還是會用。
隻是有猜測是一回事,真看見棱炚面色蒼白時,目闌還是會覺着惱怒,氣憤他沒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哪怕那時候棱炚動用異能是為了他。
被棱炚用異能帶走的時候,目闌自然更加氣惱。那時候分明已經出現轉機,他們不再是在死局裡掙紮。無論是撤退還是留在白星街區繼續和那些人鬥智鬥勇,對于他們來說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