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透無一郎和炎柱看着滾滾翻湧的黑霧,一個古怪的影子逐漸現形,凄厲又斷斷續續地嘶吼。
人頭海蛇身的鬼咆哮着出現在了衆人面前,身長碩大,張開的血口像沒了蛇信的蟒,深不見底。臉部中間隻有一隻血紅的赤瞳,獨眼地睥睨衆人。腹部裡傳來嘩啦水聲。半身立起,比炎柱還高數尺。
海水淅淅瀝瀝地打下來,澆濕了時透和炎柱的發,荒涼的濃霧升起屏障,将衆人包裹,所有的亮光收斂。
這才是真正的人間煉獄。
···
十年前。
小日向趴在桌子上,腦袋枕着母親的臂彎。
金黃的霞光缱绻灑在空中,觸碰着這對母子的輪廓。良子微微垂首,放下了手中的草藥,淺藍的雙眸裡滿是慈愛,她小聲問着:“蓮,是困了嗎?”
小日向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咯咯笑道:“不困!”他在認真學習母親配藥,淡淡的草藥香比魚蝦的味道好聞很多。
小日向分着曬幹的牡荊,仰着頭問道:“母親,小智什麼能好起來啊?”小智是日向的玩伴,自從上個月生病了之後,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了。
聽到兒子的詢問,良子愁容初現,她摸了摸蓮的腦袋,低落說道:“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鲛漁灣的瘟疫來得詭異,中招的都是孩童。先是連日的高燒加胡話,再就吐出沾有腥潮的和血膻味的黑水,瘋狂打着滾說肚子痛,舌苔發黑,瞳孔渙散。
良子改了幾次藥方,也跟鬼殺隊聯系了,詢問隊裡精通藥理的柱,有沒有見過這種病。但是在收集瘟疫信息的時候,德高望重的村長難免敲打了她兩句。
鲛漁灣雖然接納了日向良子一家,但畢竟還是外人,村長不希望瘟疫的信息洩露,影響了漁村的繁榮。隻要還在可控範圍之内,死幾個小孩,是正常的夭折現象。
逝者生前使用過的物品,不準日向良子拿走調查,正在發病的人也不能帶出鲛漁灣,所以柱那邊一時之間也拿不準主意。
算上小智,小日向這已經失去五個玩伴了,腦袋聳拉下來,如同弱小潔白的羔羊,帶着些哭腔說道:“為什麼都抛下我走掉,是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嗎?”
良子連忙摟住蓮,溫聲哄道:“怎麼會,蓮是最好的小孩,永遠是我的驕傲。”
聽到這句誇獎的話,小孩的難過就地解散。小日向像隻乖巧小狗撲進良子懷裡,小手緊緊攥着母親的衣袖,生怕松開,稚聲稚氣說道:“母親和父親永遠不要離開我。”
良子順着日向的背,輕柔拍着,臉上洋溢着幸福的淺笑,承諾道:“當然。”
除了死亡,沒有任何事物能将他們一家分離。
“上個月小智還跟我說要幫我搶紅絲帶的。結果他自己搶到了,就這麼走掉了。”日向悶聲說道,小臉紅潤,又變得氣鼓鼓的了。
日向良子不知道什麼紅絲帶,以為是小孩過家家的東西,捏了捏日向的臉,寵溺笑道:“比賽這麼激烈呀,都被誰搶走了,導緻我家蓮沒搶到?”
一說到這個,小日向就來了勁,掰着手指開始數每周搶紅絲帶的赢家。從第一場到這周的,一場不落,他記得清清楚楚。
日向沒有注意到母親眼中的笑意漸漸消失,表情越來越凝重,烏雲籠罩。
等日向蓮報完了最後一個名字,良子握着他的肩膀,力度有些失控,聲線都在顫抖,緊張問道:“這個活動是誰組織的?赢了之後還會做什麼?”
剛剛日向所說的那一串名字,與其說是紅絲帶赢家名單,不如說是瘟疫至今的遇難名單,包括這一周新出現的三名感染者。
無一遺漏,也就是說這場瘟疫是人為的。
看母親這麼嚴肅,日向不敢呼痛,趕緊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完全忘記了村長不讓他們告訴家長的叮囑。
活動是三個月前村長組織的,就是去海邊賽跑,每一周的前三名能夠擁有紅絲帶。然後村長會領着赢了的小孩去那個紅紅的建築裡面,據說裡面有很多獎品。
良子聽完後起身,焦慮地在屋子裡踱步。她的腳瘸得很嚴重,右腿沒有知覺。背上的傷在下雨天也痛得厲害,那場戰鬥差點要了她的命,脊柱都險些被鬼踩斷。最後被救回來,雖然落了個殘疾,但還能見到丈夫和兒子,她此生已經很知足。
隐姓埋名來到鲛漁灣五年了,原以為再也不會跟鬼有任何交集,沒想到這份平靜這麼快就要被打破了。
良子手心冒出冷汗,拉過日向蓮,一臉正色地交代着:“蓮,千萬别去搶那個紅絲帶了,不要靠近祭壇,也别靠近村長。”
三個月前突然建好的祭壇,無論是顔色和形狀,都讓良子生出反感。這裡的人們沒有信仰,煞有介事地搞出一個祭壇,說是為了祭祀海神大人賜予他們的豐收。現在看來,那就是個徹徹底底的謊言。
小日向牽着母親冰冷的手,懵懂地記下了,他感覺母親好像在害怕。
年幼的他費勁想着:母親在害怕什麼呢?
在死亡的最後一刻,日向又想起了母親當時那絕望的眼神,明白過來,原來那個時候母親就發現了真相。
她在怕人鬼勾結,因為那将是欲望的深海,蠶食着無盡生命。
到最後,母親和他都未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