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織聽完之後,難言的悲傷泛濫。因為時透無一郎的到來,她所親曆之事不如慎一當年十分之一。
一地白瓷的脆光折射寒意,飛旋的海鳥為惡意鳴奏,慎一孤身一人,死在了一艘永不停泊的遊船上。
竹田千鶴都不知道該更恨誰,無慘冷漠布局,人類惡毒施刑。
無論怎麼報複,都換不回慎一。
人類總是覺得神明能為做什麼,對未知的力量寄望太大。但她從來沒能改變任何一個人的命運,命數是天定的,神明也隻是天命下的另類産物。
現在的她,終年隻能在孤漠黃沙中靜坐,木然地數着日出日落。
神明神明,神而未明。
竹田千鶴的眼中盡染麻木,她仿佛在說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等打理好手中的花後,就順手将這花遞給了伊織,算是對誤傷伊織的補償。
伊織小心接過,隻覺得淡香撲鼻,有陣陣海水的清新苦澀,她很喜歡。
湛藍瞳孔安靜地倒映着年輕女孩的面孔,從一派祥和中,她看到了一個血色的未來。
原來還沒有結束,她并不是伊織的劫。
伊織被人這麼長久又沉默地注視着,也發覺出了異樣,她放下了手中的花,謹慎問道:“那個……我這邊有什麼問題嗎?”
感覺臉都要被盯穿了,雖然知道對方不是鬼了,但還是手腳都有些局促。
竹田千鶴沒有繞彎,她看着那個無頭的屍體,直言道:“你知道你快死了嗎?”
伊織就算能力通天,也不能知道這事,她隻是個普通人。所以一瞬間懷疑是不是聽錯了,後震驚地喃喃道:“不知道。”
竹田千鶴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都保持着一貫的冷淡,繼續說着:“你的死亡時間是一個月後。”
她的預知能力遠比産屋敷要強大,就這麼輕易地說出了具體時間。
竹田千鶴能看到這個女孩與慎一同樣的命運。
伊織那邊遲遲沒有說話,她知曉傳說中的蜃女有先知的能力。但忽然得知了自己的死訊,腦子還有點亂,狠狠愣在原地。
伊織的拇指摳在掌心,鎮定下來後,弱聲發問:“死在鬼手裡嗎?”
“算是吧,”竹田千鶴看見兩個腦袋的鬼在說話,“你的死法與你親人一樣。”
伊織聽到這個說法,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苦笑還是釋懷,她初入鬼殺隊時,日夜哭泣,埋怨父母與妹妹抛棄她離去。原來她苟活下的數年,都還是要回到那同一個歸宿。
伊織低垂眉目,心間發苦,苦水從心髒處擠兌到喉嚨,讓那一句句話都有點不成調:“會連累到身邊人嗎?”
她此時就像個交代後事的遲暮老人,事無巨細地打探床邊“死神”的模樣,想盡可能留在這人間,又自知無能為力。
竹田千鶴見伊織關心的居然是這個,也是心中哀涼,回答了她:“不會。”
伊織如釋重負:“那就可以了。”
“就這麼接受了嗎?”竹田千鶴發問,她還是第一次見有這麼豁達生死觀的人。
“沒有接受,”伊織沉入那迷蒙的霧中,踽踽獨行,誰都看不清。她半掩着憂傷,淡淡笑了笑,“我還是會去試試能不能活下來。”
未來的喪鐘已經敲響,她踱步在此地,認不認命都無關緊要,她會盡全力尋找一絲生機。
“想再拜托您一件事。”
“你說。”
“不要将這些告訴時透無一郎。”伊織的聲音歎息落地。
大廳内的門沉重地推開,鐵鍊作響,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裡頭出現一個黑色身影。
時透無一郎渾身淌水,像剛從水裡爬出來的,踉踉跄跄地扶着石門走出來。尾梢的綠發不顯,眼睛卻青綠得厲害,在水霧中流動。
時透看到伊織,整個人都發光似的,光彩奕奕,他向伊織跑來。他的模樣太耀眼,堪比人間星辰,多看一眼,都覺得要淪陷在那溫柔的眸光中。
門後的空間倒塌後,時透無一郎一度以為死期将至。再度沉到海底的窒息感讓肺部沉重疼痛,遊魚在身邊洄遊,待他死後,可能就會過來啃噬他的腐屍。
時透的意識昏昏噩噩,即将沉到幽深的海底。
身子卻突然一輕,有什麼東西将他托起,極速地往海面升去。等出了海面,時透半睜着眼,終于看清了救他的軟體生物是什麼。
是在荒漠中遇到的那條紅色巨蟲,在水中行進時,卻比在荒漠中還要娴熟,速度又快又穩。
很快就把時透無一郎運到了岸上,然後卸貨似的,将人倒下來。
這隻紅色蠕蟲見時透滾了一身沙,躺在地上沒爬起來,移動着碎牙滿滿的軀體,過來看看時透是不是死了。
時透肺中的水還沒有吐出來,氣息浮弱。睜眼就看見一張巨口湊到跟前,身子一側,一頓猛咳,灌入的海水全咳了出來。
這恐怖的巨蟲沒有惡意,見時透活了,激動甩着尾巴,看着很高興。還用軟趴趴的身子敲擊着時透的背,像在幫他順氣。
等時透可以站起來了,它就主動帶路,把時透引到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