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透無一郎走出來,就看到伊織已經在門口等他,如碧波般清澈的黑色眼眸笑意如輕雲入懷,揉入了歡欣。
時透停在伊織身前,明朗一笑。岩岩孤松,飄逸臨風,笑容中的俊朗,不可言勝:“找到你了。”
伊織眼波一晃,隻是笑着,卻沒有前進一步的勇氣,她不應當為這短暫的美好伫足。
下一刻,那個溫暖帶着濕氣的懷抱溫柔靠近,清泉般的笑容漾及眼尾,他像是又重新擁有了丢失的至臻寶物。
伊織靠在時透無一郎的肩上,她碰到了時透在門内被刮蹭斷的那縷長發,想到了時透無一郎為救她做的一切,又瑟縮地将手收回。
給人期待,本身就是件殘酷的事,誰也不能再度毀滅他的希冀。
伊織垂下了手,将手指蜷縮,手心的溫度還是在迅速流逝。從邁入沙漠之後,死亡的陰影就如影随形,而現在越來越近了。
時透沒有察覺伊織的異常,他對着竹田千鶴,主動開口:“多謝。”
那個女人說話算話,隻要他通過了考驗,不僅将伊織還給了他,還救活了她。
謝她救了伊織,也謝她默許了二人的闖入,她從一開始就不是鬼殺隊的敵人。
主公派時透無一郎來此,是為了預言一事。
竹田千鶴冷哼一聲,說道:“謝我幹什麼,想揍你一頓是真的。”
自從慎一死後,這片荒漠除了産屋敷一族派人來侵擾,再沒有人進來。每次不下點狠手,各任家主都沒完沒了。
竹田千鶴登上台階,施然坐下,問道:“你們這次來做什麼?産屋敷還想殺我?”
自從慎一死後,竹田千鶴堕化,鬼的行徑猖獗,再無壓制。連累産屋敷一族更加蒙難,他們一族衰弱而亡已是天譴,是不可違的天譴。
産屋敷族人向來将她視為鬼的幫兇,認為是她間接害死了慎一,助長了鬼的氣焰。
竹田千鶴無話可說,從來不辯解。她在這以沙填海,隻為找到慎一的屍體。百年來,沒有踏出荒漠半步。
數年茫茫,俱是一空。
慎一早就屍骨無存了,竹田千鶴最近也生了放棄的念頭,隻想着在此地殉身,人間苦難本就與她毫不相幹。
但她偏偏不能死。
無人知曉,她曾在慎一面前,對他許下承諾:“我以命為誓,庇你族人。”
盡管産屋敷一族對她積怨很深,但隻要她還活着,她那所剩無幾的神明之力,就能賦予産屋敷先知的能力。
她活到今日的目的,或許隻剩替慎一默默守護着他的族人。
産屋敷家族生來早慧固執,派來找她的都是心善純良的孩子,竹田千鶴每次都是把人打到半死,再治好丢出去,以儆效尤。
這次時透無一郎比之前來的的所有人都要強大,她一時之間殺紅了眼,下手重了。數百年的怨氣隻是壓制,從未消失。要不是伊織介入,最後也不好說。
所以此刻,竹田千鶴難得有了點好态度,表示下她對伊織的愧疚。
時透從口袋裡拿出濕了的信件,交給竹田千鶴,說出了主公交給他的任務:“鬼王要對鬼殺隊發動最終的襲擊了,我們的主公大人希望得到您的援助。”
竹田千鶴蓦地握住扶手,骨節分明,氣息不穩。她拿過信展開,産屋敷的信中寥寥片語,信息量卻龐大。
産屋敷已經布好局,隻待甕中捉鼈。
因竹田千鶴有蔔先知,知過去的能力,她知道的更多。
産屋敷耀哉需要她的幫助。
竹田千鶴對無慘的恨意同樣刻骨,但這鬼隐藏在人類的黑夜裡,那是她無法幹預的地界,她無可奈何。
竹田千鶴壓抑不住的憤怒,甩袖說道:“我這邊會留意的,到時候與你們聯絡,你們走吧。”
這是百年來産屋敷一族第一次放棄偏見,向她求援,還是關于絞殺無慘的最終計劃。無論如何,她都會幫忙的。
但更失态的一幕,她不願再叫人看見了。
等到了肯定的回複,時透無一郎放下心了,他可以帶伊織回去向主公複命了。
原以為勸說蜃女的加入需要花費一番功夫,但通過女人的試驗之後,一切都很順利。
天方啟明,天色漸亮,朝霞透過城堡上方的漏洞照了進來。這切實堅固的城堡,就如同輕沙,瓦解離析。
竹田千鶴身形越來越淡,她迅速消失在蜃景之中,隻對這二人留下一語:“保重。”
兩人在沙漠邊際回望,在這世上最荒蕪的一角,伊織聽到了海水潮起的聲音,像在哭泣。
荒漠孤寂,竹田千鶴就這樣蟄居了百年,既複不了仇,也忘不掉過往,隻能徘徊不前。
伊織的心說不出的窒悶噎塞,她隻有一個月了,這一個月她有很多事需要做。
鳴禽停栖于沙,月桂枯竭,她已是進入生命倒計時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