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織對這話并不惱怒,她隻是與相原修站在屋檐下,想起了被相原修摔壞的那扇門,從那時起,他的心就在不斷漏風,爛掉的門至今沒有被修好。
眼中的希冀如炫目煙火乍開,伊織說着:“相原,我覺得一切都要結束了。”
“你想做什麼?”但凡相原修聽到赴死兩個字,就算主公來了,他也要現在就把伊織敲暈帶走。
伊織輕輕擡手碰了碰風鈴,玻璃碰撞過後,發出類似于銀杏葉沙沙,這是當初時透無一郎送來的,已經懸挂很多年了。
伊織站在連廊下淺笑,蔓生的花葉落滿小院,傳來模糊的清香,答道:“我要救一個人。”
···
伊織走得很慢,她拖着步子,一時之間不知道去哪裡。
她前日才剛來白阜鄉,柳原凪一家為人和善,暫時收留了她。結果還沒反應過來這又來了鬼,接着就是鬼殺隊的那群人過來,還被迫跟時透無一郎打了個照面。
伊織站在雜草重生的十字路口糾結,忽然身後綽約還是有腳步聲傳來。
很輕,但是衣擺掃過草叢,窸窸窣窣。
這種被跟蹤的感覺讓伊織又回到了死亡那天,血腥氣熏得人頭疼,伊織滿身是血,優夏帶着古怪的笑容,在倒地的她身邊跟空氣講話。
鬼的那部分軀體被祓除,但優夏心裡住進了鬼,她舉着染血的匕首,陰狠歹毒。
光明勢必暗淡,人生沒有歸途。
伊織回頭看時,又空無一人,好似隻是幻覺。
伊織想試探是不是白阜鄉未除盡的鬼在跟着她,腳步時快時慢,後面也耐心地調整着跟蹤的距離,完全不是狩獵的動機。
伊織歎氣,她停了下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不要再跟着我了。”
剛才确定走了的時透無一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跟着了。被發現了也不躲了,像個影子一樣站在遠處。
“你回去吧。”伊織有些頭大。
“處理一下傷口。”好言相勸。
“我先走了。”伊織狠下心來,沒再回頭看一眼,她不能讓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對最終的命運,伊織毫無怨言。
伊織一路向前走,時透無一郎不放棄地跟在後面,兩人一直走到曦光初明,月亮未落,與太陽在東西兩側并列。
朝霞與暖陽一同到來,時間宛若靜止,林間鳥鳴四起,薄霧缱绻充盈着四周。
今天一定會是個晴朗的天氣。
伊織無奈停步,看向地面:“都讨厭我了,還跟着我幹什麼?”
沉默跟着的時透無一郎,綠眸中恢複了一些神采,伊織算是承認了身份。他快步上前,想要去直面看着伊織。
卻又聽見伊織在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說無用的人應該找個角落,苟且過完無用的一生,不要出來制造麻煩。我現在打算照做了。”
時透無一郎愣在原地,那要觸碰的手縮回,他被這話堵得語塞,垂着腦袋低聲說着:“我當時……我……不是這個意思。”
解釋的話沒有說出口,伊織擡起頭,背對着時透的眼中已經蓄滿了清淚:“我知道你當時說這話的原因,沒錯,我就是故意這麼說的,隻是為了讓你難受,從一開始就全是錯的。”
讓時透無一郎活着,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事情,伊織不能心軟,不能讓既有的努力付諸東流。
時透無一郎十四歲就該戛然而止的命運,随着她的出現有了變化。
一直覺得失敗的某件事,其實早就成功了。如那榫卯結構,嚴絲合縫地布局着,迄今為止,一次都沒有失敗。
兩人命格糾纏,如沙漠裡那層層疊疊蟲子在她面前所演示的。生疊着死,死覆着生。
時透無一郎救她千千萬萬次,她每一次亦願為他赴死,所以蹉跎到了現在。
唯獨還剩那最後的審判,她的死亡将正式為時透畫上新生的起點。
伊織的聲線有一點顫抖,她強撐着說道:“如果你希望變得更不幸,就跟上來。”話音落下,伊織沒有留念着朝着光亮的方向走去,月下的陰影處又隻剩下一個人。
這一次,時透無一郎真的不跟了。
他隻是想上來道歉的,他等了足夠久,在看到伊織還活着的那一刻,無數委屈的情緒堆疊,他想要一個解釋,甚至一句謊言也好。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伊織才沒有死,她受了傷才沒辦法馬上回去,所以也不能來見他的。
但現在不是隔陰陽的死别,卻要被無視忽略。那句句霞柱大人刺耳,完全不似之前的親昵,而是疏離的推拒。
他不會變得更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