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大伯,她想着不能空手上門,狠心用六十文買了一斤饴糖才坐上城門處的牛車。
牛車從雲息鎮到盛家村要一個半時辰,來回便需半日。
趕牛車的老翁恰巧就是盛家村人,他們這些住在鎮外的村戶天未亮就會捎帶着貨物和同村人出門,過了午時再将人帶回去。
盛錦水等不到午時,數出十文讓老翁捎帶自己一程。
也是她運氣好,那老翁竟認得她,“我剛就覺得你面熟,你是不是盛竹家的丫頭?”
盛竹是她父親的名諱,時隔多年再次聽到,盛錦水感慨萬千,眼中不覺含着淚,聲音沙啞道:“我是。”
中途回村一趟,再在午時前再回到雲息鎮,老翁原本不舍盛錦水出的十文錢,又心疼自家耕地的老牛,正在糾結,一聽竟是熟人,當即錢也不收了,給同來的村戶留了口信,保證一定會将她順利送到盛家村。
盛錦水滿懷感激地坐上牛車,抱着糖罐前往盛家村。
牛車沿着鎮外水道晃晃悠悠地行了一個半時辰,終于停在盛家村外。
父母出事前,每年盛錦水都會随他們前往盛家村探望。如今物是人非,兩輩子算起來她已經許久沒來,竟連村口的景色都覺得陌生異常。
穿過成片的水田便能看到村人的屋舍,盛錦水不覺抱緊糖罐,心中生出了幾分近鄉情怯的複雜思緒。
“這就是盛家了。”老翁揮着鞭子讓老牛停下。
盛錦水跳下車,鄭重道了謝,硬是将數出的銅錢塞進老翁手裡,轉身邁向盛家大門。
臨近午時,家家戶戶升起炊煙,盛錦水滿腦子想的都是離開金家,到了門口才想起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可人已經到了,想了想還是邁進了院門。
盛大伯家大門敞開,院子裡除了啄米的母雞,就隻有個連走路都不穩當的孩子。
看年紀,多半是盛大伯的孫子盛禾。
盛禾剛滿三歲,從未見過她。
盛錦水忐忑,柔聲問道:“你家大人在嗎?”
盛禾歪頭,小大人似的應道:“在的。”
不等盛錦水再開口,他就跌跌撞撞地往屋内跑去,還不忘大聲喊道:“阿娘,阿娘,有姐姐!”
“什麼姐姐?”在竈台忙活的徐思将剛炒好的菜盛進碗裡,順手在圍裙上抹了一把。
她随兒子來到院中,第一眼便被突然造訪的少女吸引了目光。
來人冰肌雪膚,朱唇粉面,一雙杏眼靈動有神,含羞帶怯仿佛凝着露珠的花骨朵。
徐思長相不差,少女時也長得靈秀出衆,可與眼前人一比便相形見绌了。
“你是?”她嫁進盛家時,盛錦水的父親已經過世,為避嫌兩家人少了許多來往。
盛錦水在成親那日見過她,徐思卻是來不及見她一面。
“嫂子,我是錦水。”盛錦水自報家門,擔心對方還是不知道,正想細說,便見徐思喜上眉梢,拉着自己往屋内去。
“曉得!五叔家的錦水,快進來坐。”徐思言笑晏晏,“爹娘,也就是你大伯父大伯母他們都下地去了,你先喝口水,我馬上去地裡叫人。”
安頓好盛錦水,徐思從廚房端了碗水出來,塞進她手裡。
盛錦水來不及阻止,隻能看她風風火火地出了院門。
眨眼功夫,家裡就隻剩自己和話還沒說利索的小侄子,盛錦水歎氣,捧起碗喝了口水。
帶着淡淡甜味的水流進嘴裡,她不禁晃神,沒想到徐思竟給自己端來了糖水。
“姐姐,”盛禾是個自來熟,見阿娘離開也不怕生,好奇地指着放在桌上的糖罐,“這是什麼啊?”
“是饴糖。”戳了戳小侄子胖嘟嘟的臉頰,盛錦水也想起自己帶來的糖罐了。她打開糖罐,從裡拿出一小塊饴糖,“給小禾甜甜嘴。”
“不可以,娘說不能收、别人的東西。”盛禾背着手,害羞地縮着下巴,不肯接遞到眼前的饴糖。
“小禾,我不是姐姐也不是别人,”盛錦水眼神寵溺,别看盛禾年紀小,已經被教養得十分懂事,“我是你爹的妹妹,你要叫我聲姑姑。”
“姑姑?”
盛禾愣住,還沒理清兩人間的關系,嘴裡就被塞了小塊饴糖。到底還是孩子,當即忘了其他,隻顧着到嘴的糖塊。
盛錦水正小口喝着糖水,盛大伯的大嗓門猝不及防地在門外響起,“錦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