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已過,懷人提着食盒出了書房,難得一臉愁容。
“公子還是沒有用膳?”成江看他神色便已猜到,但還是不死心地多問了一句。
“嗯。”懷人皺眉,“昨日公子還用了幾口鮮蔬,今日卻隻喝了小半碗湯。”
“都已經九月了,公子怎的還在苦夏。”成江抿唇,瞄了眼緊閉的房門小聲道,“要不咱們勸公子回中州吧,起碼府裡的吃食尚能入口。”
這才過了幾日,懷人沒想到他又起了歪心思,瞥了一眼冷道:“瞧你對中州念念不忘,不如我替你同公子求個恩典,讓你回去。”
成江隻是一時嘴快,真讓他回去又慫了,嘟囔道:“我就是擔心公子身體,哪有什麼私心。”
懷人沉着臉,成江嘴上雖不把門,但有些話說得不無道理。
不過半月功夫,公子又瘦了許多,眼底烏青更甚,若不是張大夫時刻照料,隻怕早就倒下了。
再這麼下去,還不如勸說他回中州。
懷人心裡想着事,直到進了廚房才見田嬷嬷她們也在。
新買的宅子裡隻有一個廚房,平素都是做完了給蕭南山的飯食才給旁人用。
沒有正經廚娘,田嬷嬷便讓兩個丫鬟輪流做飯,也是想瞧瞧她們的手藝。
可惜兩人的手是用來紅袖添香的,除了做個點心炖個甜湯外無甚用處,也就這幾日在田嬷嬷的督促下才會了幾道簡單菜式,不過在田嬷嬷看來,這些菜色實在粗陋,連讓公子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公子又沒用飯?”瞧着懷人将完好如初的吃食一樣樣拿出,田嬷嬷忍不住問道。
見她來此之後安分守己,懷人并不為難,“公子苦夏,這些吃食不合口味。”
蕭家兒郎個個金尊玉貴,田嬷嬷對他的挑食并不意外,隻是擔憂道:“可身體要緊,若公子胃口一直不佳也不是辦法,要不去州府請個擅做中州吃食的大廚?或是讓家裡送個過來?”
還在燒火的雲疊不禁豎起耳朵。
“我和成江早與公子提了,公子說不必麻煩。”懷人沉聲道。
田嬷嬷也是為難,兩人正一籌莫展,雲疊放下手上柴火,起身道:“嬷嬷,我學過幾樣中州的糕點,讓我試試吧。”
對雲疊和寸心這兩個半路買來的丫鬟,田嬷嬷打心底的瞧不上,但此時聽她自告奮勇,不免起了心思。
田嬷嬷對懷人道:“讓她試試?”
懷人沉吟片刻,若是公子看上她的手藝,願意用上兩口也是她的造化,萬一不喜也沒什麼損失。
“好,你試試吧。”
得了首肯,雲疊滿臉喜意地去洗淨雙手。
懷人遞了個眼神給田嬷嬷,對方會意,攏着手瞧雲疊下廚。
懷人剛走出廚房,便聽一牆之隔的宅院發出重物落地的巨響,随即是吵雜的說話聲。
動靜有些大,引來了在書房外候着的成江。
他面色不善道:“出了什麼事,連公子都被驚動了。”
“似是隔壁傳來的。”
懷人說完,與成江對視一眼。
住進清水巷後,他們早就将四鄰街坊打聽得清清楚楚,說到隔壁立刻就想到了盛錦水。
“盛家?”成江神色複雜,他對半夜爬牆的盛家姑娘印象頗深。
想起公子此前交待,他歎了聲,“我去看看。”
懷人點頭,替他去書房外守着。
成江與盛家人見過幾面,與懷人相比,已經算是老熟人。
他站在大門處,朝裡望去。
隻見盛家院子裡零星站着些人,打水的打水,掃塵的掃塵,好不忙碌。
據前幾日探聽到的消息,盛家如今隻剩下盛錦水和盛安洄,家産又被握在舅舅手裡,斷不可能在此時搬回來,難不成是這宅子被金家賣出去了?
成江不禁皺眉,當初買下清水巷的宅子就是看中了它的清淨,這要是搬進來的人家如此會折騰,豈不違背初衷。
就在他兀自頭疼時,在房裡收拾的盛錦水抱着一床被褥到了院子裡。
金大力交出房契後,盛錦水就在衙門過了戶,從今往後她和安洄便有了倚仗。
至于金春,不知他回去後和金老爺子說了什麼,金老爺子當即拄着拐帶着人親自到了盛家舊宅。
這也正是金老爺子聰明的地方,他不親自出面,隻讓長子前來交涉,不管最終結果如何,看在他的面子上,無論是盛錦水還是金大力都不可能真正與之交惡。
就如同現在的狀況一樣,金老爺子不過唉聲歎氣地罵金春幾句不成器,便能将之前的龃龉化解幹淨。
盛錦水本想拒絕,但細思之後還是應承了下來。
她在鎮上孤立無援,金大力和姚氏的名聲本就不好,不用費太多心思應對,唐家卻不一樣。
與金老爺子虛與委蛇了一番,對方帶來的人被留了下來。
盛錦水雖退了一步,卻不想他們進爹娘的房間,隻說怕自己睹物思人,讓他們幫着整理外院。
被褥還未漿洗,一年未用已經沾滿塵土。
盛錦水抱着走了幾步便被嗆得咳嗽連連,好在近日天氣還未徹底轉涼,裹着舊衣也能湊活一晚。
堆疊起的褥子阻礙了視線,等她走到井邊放下才看到站在門邊的成江。
成江見是她,心下驚訝,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笑道:“盛姑娘這是搬回來了?”
“沒錯,我與弟弟今日起便搬回來住了。”眼見與對方成了鄰居,盛錦水拍拍身上的塵土,走到門邊與他說話,也算是提前打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