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眠又想起昨天徐雲浩幾個說的話,他當然知道沈熠會出國,可他一直以為他會等到高考結束,沒想過他現在就不再來。
這讓他開始恐慌,他和沈熠還在冷戰中,如果沈熠不再來也不回他消息,那他們可能就到這裡結束。
他總以為他們還有很長時間可以去解決這次争吵,卻沒想過可能自此再無瓜葛。
撕拉——
演講稿被手指穿破,傅眠渾然不知,他鞠躬,深陷某種臆想,在掌聲雷動中下台。
回到(2)班的陣地後一群男生圍上來,和往常一樣沖他豎拇指誇他。
人群嬉笑喧鬧,處身于中心的少年卻神色淺淡,周身湧動的暗潮将其他人隔開。
潮湧在空中蔓延,氧分子沾染上無盡悶濕,空氣沉重黏稠,讓人難以呼吸。
這種氣場的變化使人群突然靜下來,也不往傅眠身邊擠了,都怯怯地看着他。
寂靜中隻有離得近的陳鵬飛硬着頭皮小聲喊了句,覺得老大最近舉止實在奇怪。
傅眠回神,看到身邊人的眼神,他深吸口氣就想扯扯嘴角說聲我沒事,可嘴張到一半就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卡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将已經破爛不成樣子的紙一把揉進手心,閉上眼睛,低聲罵了句髒話,胸膛劇烈起伏似乎下一秒就會炸開。
旁邊陳鵬飛看得害怕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去問怎麼了。
卻見此人平靜下來。
那股燥到極點的氣突然消失,像是尖銳椎體被他強行推回去,不管有沒有劃破血肉。
他神色看不出變化,氣場卻好像妥協般退潮回湧,擡腿慢慢走到前排劉國勝旁邊,帶着點挫敗,他說,
“老師,我不太舒服,想請個假。”
*
沈熠高燒不退在家躺了好幾天,今天好不容易退燒了被放出來,他在玄關處換鞋,臉上戴了個黑色口罩,說話甕聲甕氣:
“媽,我去學校把作業拿回來。”
徐雅雲坐在客廳吧台上看電腦,聞言頭也不回:“你出去玩就出去玩,說什麼去學校,你寫不寫我不知道?還有,不準喝冰飲料。”
沈熠無語,一把拉下口罩:“這回是真去學校,周五了,我一個星期都沒去學校,周六周日還不寫作業老劉不得扒了我的皮。”
他說着轉身打開門,在徐雅雲“你老師管你嗎?”的懷疑聲中踏出去。
在床上躺的渾身無力,沈熠想随便走走,不打算讓司機送他去學校。
他走在花.徑小路上,發現花壇裡除了尋常的觀賞品種,還被物業别出心裁地栽上了幾株茉莉。
微風幾許,香氣沁人心脾。
但沈熠聞不到,他吸了吸有些堵的鼻子,隻覺生病糟心。
額頭出了層薄汗,他拽着外套領口往外拉,試圖讓風鑽進去。
出門前徐雅雲命令他必須穿上外套,直說生病要好好捂不能見風。
可這穿得也太厚了…沈熠選擇性忘記母親的勒令,把拉鍊拉開,露出裡面的純白毛衣。
白晝西沉,一輪欲墜的紅日懸停在地平線上,夕陽绯紅,染醉了雲霞也染醉了少年的眼眸與衣衫。
擡眼看見玫瑰色的暮雲,沈熠邊走邊摸出兩天沒看的手機,長按開機,想看一下具體時間,看看能不能錯開晚上的數學課。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關了兩天機的緣故,手機開機速度極慢,已經卡在開屏logo好一會兒。
他歎口氣,聽見噴泉嘩嘩的流水聲,擡頭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别墅區出口處,再随意往前一瞥。
一抹藍白色跳進眼簾。
有人斜靠在機車上,眉頭緊蹙,時不時低頭看一眼手機,像是在等待誰的消息。
夕陽的绯光斜灑,把人和車的影子拉的細長,陰影漆黑,投在瀝青路上像是猙獰可怖的枯枝。
沈熠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掌中的手機瘋狂震動,他下意識低頭,就發現已經開機成功。
可惜沒如願看到鎖屏時間,鋪天蓋地的消息蹦出來把屏幕掩埋。
掃了一眼發信人,他擡頭,就發現對方此時也在看他。
這人見沈熠望過來,嘴唇翕合半天,最後卻隻是冷着臉吐出兩個字:
“上車。”頭盔被人扔過來。
沈熠手忙腳亂地接住頭盔,歪頭感受自己還有些混沌的腦袋和被口罩捂着悶熱的呼吸,又瞟了眼明顯焦躁不安的傅眠,頓了頓沒說話,舉起頭盔往頭上戴。
傅眠死死盯着他,口腔内側的軟肉被咬爛,血味四溢,他勉強控制住自己面部表情,把冒頭的躁厲都壓下去。
想說什麼卻又見沈熠扣不上頭盔,把話咽下去,他上前一步抖着手去給他扣,手指擦過脖頸碰到金屬的冰涼感,傅眠低頭——
一條銀色的細鍊挂在沈熠脖間,在冷白皮膚下細閃碎光。
而墜在胸前的是一枚形狀怪異的黑曜石,晶瑩石體上點綴着層層金沙,通體流光,像是顆雨滴狀的星。
咔哒,鎖扣嚴絲合縫。
斜陽拉扯,将兩個人的影子糾纏融合,如同一棵常青藤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