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非手一滞,猛地向窗邊望去,隻見蘇辰倚靠在窗台上,眼神猶如深夜捕獵的黑豹,專注地盯着聞非的動作。他那張笑臉依舊俊朗,隻是白皙的脖頸泛起幾抹可疑的紅痕。
聞非對那些紅痕十分滿意,慢條斯理地将煮水的銅壺擱回炭爐上,朝窗邊的方向推了推其中一杯,不緊不慢地說道:“蘇公子來得巧,這茶溫剛好,公子嘗嘗?”
兩人的目光相撞,如露電,如炎火。
蘇辰看了她許久,忽的面容一凜,徑直走上前來,端起茶杯仰頭便是一飲而盡。
随着茶香在他口腔中氤氲開來,身上的異感也逐漸淡下去。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不情不願地坐到了聞非面前。
聞非看他終于收起了那副笑意,頓時感覺這人順眼多了。
“謝謝蘇公子今晚替我解圍,略盡綿意而已,公子可還滿意?”
蘇辰的嘴角抽搐兩下:“聞大夫感謝人的方式……真是特别啊。”他想起自己剛才渾身發燙、血液倒流的感覺,險些把手裡的茶杯捏碎。
聞非輕笑道:“加上早些時候在藥房内的‘提攜’之恩,公子今夜一連送我兩份大禮,不禁使我心生惶恐,
普通的謝禮怎麼行?”
蘇辰放下茶杯,沉聲道:“兩份大禮?不知聞大夫說的是哪兩份?蘇某記性不太好,隻記得今夜在天香樓藥房中偶遇聞大夫,至于後面的事情那都是張掌櫃的主張,這主人家抓賊的事情,怎麼能怪到蘇某頭上呢。”
聞非挑了挑眉,說道:“我是小偷的話,那蘇公子是為了什麼深夜去藥房?總不會是真的大晚上的不舒服要去找藥吃吧?若不是為了找藥吃,那深夜潛入藥房的蘇公子與我又有何不同?”
蘇辰的唇角勾起一抹戲谑:“最大的不同大概是,我想要雪靈芝可以直接買,而你,得想辦法‘拿’。”
聞非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動了幾下,頓時感覺自己方才下的藥太輕了。
有錢了不起啊!誰還沒有幾個錢了!
隻是她的錢長得跟那些黃白之物不太一樣而已嘛。
不過既然眼前人如此直接地說出雪靈芝的事情,那她也沒必要繼續拐彎抹角地試探了。
她暗自深吸一口氣,悠悠開口道:“相信蘇公子也看出來了,那雪靈芝恐怕有問題。”
她已經出來一整天了,現在連雪靈芝的影子都沒摸到,不能再空等下去。
“我在藥房中聞到了一股不屬于那裡任何一株藥材的氣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是一種來自北陀一個偏遠部落的秘藥,服用後短時間内就會讓人氣血翻湧,心脈盡塞而亡。”
聞非抿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我原以為他們隻是為了某種目的準備秘藥,可貴客中毒,明明有藥可救,卻非要嚴詞拒絕。若隻是張掌櫃不願拿出雪靈芝,勉強能解釋為唯利是圖,可長史大直接出面阻撓,事情應該就不簡單了。”
“雖然我到現在還未親眼看到這可雪靈芝,可從李、張二人的反應來看,估計這雪靈芝已然被加了料。若是中了火縷蟲毒的人服用了這可靈芝,不出一刻便會血崩而亡。”
聞非的語速是一貫的緩慢,用詞極為謹慎,隻作出了她身為醫者的判斷,可她說的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擊在了蘇辰的思緒上。
蘇辰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眉宇間神思翻飛:“那雪靈芝說是張永路廢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上品,還為了它特意舉辦拍賣會,如今又在雪靈芝上下毒,意欲何為?”
聞非淡然道:“個中緣由我并不知曉,也不在乎;蘇公子今夜所為,有幾分是為了你的舅父,我也無意探求。我想要的,從始至終隻有雪靈芝。”
“我有一個病人危在旦夕,急需雪靈芝入藥,我知道以蘇先生的财力,若是一般的拍賣會,你想直接買下雪靈芝并非難事。可從如今張永路等人的作為來看,且不說這場拍賣會到底能不能如期舉行,就算最後你真能順利得到雪靈芝,怕是也不能用。”
她向着蘇辰的方向微微傾身,直勾勾地盯着他說道:“我想請蘇先生與我合作,同享雪靈芝,如何?”
蘇辰沒有接話,隻擡眸看向聞非的眼底。他眼前的少年言辭十分懇切,那雙極淺的眼眸此刻映着燭火,散發着琥珀色的光澤,讓人不自覺想要相信他。
少傾後他忽然輕笑道:“今晚那位中毒的貴人,可是聞大夫下的手?”
聞非明白這是對方在要求自己遞上投名狀,扯了扯嘴角道:“我原以為今夜的宴席是張永路為了兩位大人所設,沒想到竟碰上了這位陌生貴客,匆忙間隻好将計就計了。”
蘇辰挑了挑眉道:“将計就計?聞大夫身為醫者,怎的對下毒之事也頗有研究?”
聞非不以為然道:“毒也是藥,醫者善藥,自然也善毒。我用毒,跟蘇先生用刀,并無不同。”
蘇辰看着聞非這副下毒下得理直氣壯的樣子,笑問道:“既然毒是你下的,那你解毒需要多久?”
聞非略略盤算了一下:“藥材足夠的話,半天足矣。”
“給你兩個時辰。”蘇辰忽然開口說。
聞非略帶驚疑地瞥了他一眼,蘇辰便直直地看了回去:“張永路不是給了聞大夫随意使用天香樓藥房的權利,那便從明日點卯起算,若兩個時辰内聞大夫能喚醒那位貴客,我便考慮與你合作,如何?”
聞非眼睛打了個轉,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時間有點緊,但……也不是做不到,就是探查别的東西的時間不太夠了。
聞非還在盤算着,那邊蘇辰那帶着調笑的嗓音再次響起:“另外還想請聞大夫答應我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