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有我的路子。”
聞非笑道,“昨夜與我同來的那位蘇老闆一夜未歸,他的随從們急得跳腳。我雖與他交情不深,可到底是多虧了他,我才得以全須全尾地離開大涼州。若是聶掌櫃看得上我,何不收我為貴店的坐堂,放蘇老闆一命,這買賣可還劃得來?”
聞非當然沒指望能直接把謝辰陽“救”出去,說實在的她連謝辰陽在遊魚舫内是死是活、亦或是有什麼其他計劃都一無所知。可現在連蒼狼都摸不到謝辰陽如今身在何處,能堂而皇之進入遊魚舫内部的隻有借助她聞怪醫的身份。
當務之急,聞非隻能先設法見上謝辰陽一面,再做打算。
怎知聶五忽的咧開嘴桀桀笑了,“遊魚舫乃識才惜才之地,聞大夫這般人才,自是要善待的。旁的事先放放,聞大夫一路北上甚是辛苦,我已命人備了宴席,咱們邊吃邊聊。”
說着聶五身後那扇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一股比方才還要濃郁幾分的熏香氣奪門而入,張牙舞爪地往聞非身上每一寸毛孔裡鑽。
她的皮膚本就泛着不健康的白,眼皮更是薄的能看清底下的血管,這熏香裡下了十足十的開山花,熏得聞非不自覺多眨了幾下眼睛,逼出了幾分淚光。
聞非一邊悄悄打着哈欠,一邊在心中暗罵道:待事成之後她必須去把遊魚舫的庫房端了,看看裡面是不是堆了金山銀山,這開山花都快熏得她起紅疹了。
聶五在一旁瞥見聞非濕潤的眼眶和泛着紅暈的脖頸,眼底泛起了一抹精光。
*
聶五将聞非帶到了遊魚舫後山的一處水閣,此處金鋪屈曲,畫棟飛甍,竟比前兩日他們見到那個偏廳還要華貴幾分;水閣内更是雕梁繡戶,桌上盡是珍馐美馔,十數個穿着素紗的年輕侍女穿梭其中。
聞非對這些金碧輝煌的裝潢沒什麼興趣,她一眼掃過去,隻見桌上每一道菜肴都精緻異常,其中搭配着加入了不同的藥材,或是調味增香,或是滋補提氣。問題是這些菜肴與一般認知中的“藥膳”全然不同,這些食材與跟他們同烹的藥材幾乎全都是相克的。
這種菜肴若是身體無礙的人吃兩頓也沒什麼,可若是氣血兩虛者吃了……再加上那一壺壺加了開山花的美酒佳釀,讓人飲之精神百倍,還以為自己身強力壯,長此以往連身體底子都要被虧空個幹淨。
聶五笑吟吟地引聞非落了座,“昨日是小厮們有眼不識泰山,将讓聞大夫到大堂門口去坐着。今日由我親自安排,這些全都是遊魚舫中最好的宴席,若是聞大夫還有不滿意的,盡管與聶某提,我即刻讓他們重做。”
聽聶五的話頭,平日裡遊魚舫招待的客人們吃的恐怕也是這些吃食。可聞非一時半會實在想不通,且不論遊魚舫背後真正的生意是什麼,作為一家明面上的酒樓和賭坊,長期給食客們提供這種膳食,難道就是為了把他們都掏個人财兩空?
眼前這些“藥膳”雖對身體無益,但也不是什麼即刻發作的毒藥。聶五既然知道聞非的身份,定然能想到她可以看出其中貓膩,那為何還要安排這種席面?
聞非一挑眉。
管他呢,船到橋頭自然直,吃了再說。
聞非也不管葷素,對着離自己最近的一道炙羊肉就開始大快朵頤,結果她還沒嚼兩下,一旁的聶五忽的又開口道:“大涼州的繁華夜市遠近聞名,想必聞大夫被困在寒州城這幾日已悶壞了,這有了美酒佳肴,當然少不了美人。我準備幾位上等清倌,給聞大夫助助興。”
他話音剛落,險些把聞非嗆死。
雖說她如今是男裝打扮,可就她這幅死氣沉沉的模樣,旁人覺得她有真陽衰憊之症可能還合理一點,這聶五到底是從哪裡看出來她想要清倌的……
随着聶五兩聲擊掌,十位身着雪白紗衣的少年少女翩跹而入,個個都帶着半張白色的面具,身姿窈窕,青絲如瀑,行走間衣裙掃過桌邊,掀起一陣清甜的香氣,堪稱賞心悅目。
這群清倌的裝扮與前兩日聞非在拍賣會上看到的那些待拍家奴一模一樣,看來也是遊魚舫的部分“貨品”。聞非含着半口肉,嚼也不是,咽也不是,表情十分僵硬地看着他們一個個走到跟前。
可當聞非看清隊伍最後的那個人,頓時十分後悔方才沒有趁機多吃兩口,畢竟從這一刻開始,她怕是今夜都别想再吃得下東西了。
那人身材十分高挑,周身肌肉線條如飛瀑入林,周身散發着一股懾人的英氣。臉上雖戴着面具,可一雙鳳眼飛揚,睫毛看着比一般女子還要纖長,唇紅齒白,怎麼看都是一個一等一的大美人。
若聞非真是男兒身,恐怕也要深陷在這位美人的魅惑之下。
可最大的問題是,此人該死的姓謝,名辰陽!
此時的聞非雖還極力維持着面無表情,可腦子已嗡嗡亂作一團了。她飛快地上下打量了謝辰陽周身,雖然被衣物包裹之處看不見,不過從他方才走路的姿勢來看,應該沒有受嚴重外傷。
聞非定定地望向謝辰陽的眼底,看着眸色清明,嘴角噙着笑。他發現聞非正盯着自己,還給她抛了個媚眼。
這……說實在的,看起來也不像是被控制了神智。
聞非不動聲色地瞥了聶五一眼,此人還在笑吟吟地等着聞非選人。
他既然敢讓謝辰陽扮成清倌上來,必然考慮過聞非認出他的可能性,可他依舊這麼做了。要麼聶五實在賭聞非不敢堂而皇之帶走謝辰陽,要麼便是他笃定,即便聞非與謝辰陽獨處一室,後者也吐不出有用的話。
但不管是哪種,不論聞非此時選不選謝辰陽,都會被聶五多懷疑幾分。
既然如此……
聞非站起身單腳踩在椅子上,抄起桌上的薄瓷酒壺,仰頭便對着自己的口中倒酒,來不及咽下的酒液沿着她纖細的脖頸沒入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