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辰陽使勁眨了好幾次眼睛，終于将眼前這張臉和夢中那張模糊不清的臉重疊到一起，眼神恢複清明。他沿着聞非周身看了一圈，臉色雖還是一貫的蒼白，總歸是沒看出什麼外傷，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想要坐起來，可一動就感覺渾身哪哪都是疼痛難耐，根本使不出一點力氣。他擡起勉強能動的右手在自己身上到處摸索，左肩連帶着整條左臂被布帶纏繞固定也就罷了，怎的連腿都動不了？

聞非站在一邊盯着謝辰陽掙紮了許久，看夠了之後才慢悠悠走過去，伸手拎着他的右腿向上猛地一提，一股錐心鈍痛猛地向謝辰陽襲去，疼得他額角冷汗直冒，他咬牙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小腿被兩根樹枝夾着，用布帶整個裹成了圓潤的蟬蛹。

謝辰陽的腿沒有完全斷，隻是輕微的骨裂，大概是他抱着聞非在幽河裡掙紮時，不慎撞上了河底的礁石，當時被冰冷的河水泡着還不覺得痛，此時躺在溫暖的房間裡，這骨頭碎裂的鈍痛倒是擋都擋不住了。

"嘶……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聞大夫就不能給我紮幾針止痛嘛。"

一般人若是受了這等重傷，早就痛得滿地打滾，哭天搶地了，可謝辰陽是從戰場上的屍山血海拼殺出來的，比這更重的傷也不是沒受過，此時竟還能笑着與聞非逗樂。

聞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從山洞裡醒來後胸口一直憋着一股氣，盯着謝辰陽那蒼白的嘴唇勾着如往常一般的笑意，那股氣好像忽的就洩了。她扯了扯唇角，走到他床側坐下，眼神落到了謝辰陽左肩的刀口。

“雖說我們相識的時日不長，但以你的身手，到底是怎麼傷成這樣的？”

謝辰陽聞言眸光一閃，柽柳那張冰冷的臉在眼前閃過，他心中一滞，略過了一些不重要的細節，将地宮中的見聞簡要說了一遍。

可聞非聽完絲毫沒有信服，反而眉心愈發緊蹙，她不顧謝辰陽震驚的眼神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平穩有力的脈搏透過滾燙的皮膚傳到她冰涼的指尖，可她心裡卻始終想着那晚謝辰陽在崖邊時，脈搏中那一下奇異的躍動。

聞非平靜地望向他的眼底，“你可知道，大夫不是神仙，在不聽醫囑和有所隐瞞的病人面前，再好的醫術都是白搭。”

謝辰陽一怔，他不知曉聞非察覺到了什麼，可自小家人和太醫院正對他的耳提面命猶在眼前，他沉吟片刻，最後還是笑着回道：“放心，我有分寸。”

聞非沒有繼續逼他，仔細把了脈，确認謝辰陽沒有其他内傷或是中毒迹象後，悶聲道：“你這次隻是命大，再有這樣的事情，我可不保證能救活你。”

謝辰陽能動的右手在床上摸索着，碰到了聞非的衣角，竟不自覺攥在了手心，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心虛什麼，隻緩聲說道：“我保證，再也沒有這樣的事情了。”

二人心中各有疑慮，十分默契地将跳崖的事情略過。良久，謝辰陽再次開口問道：“那聶五和遊魚舫盤桓寒州多年，按理說要抹殺一個人不是難事，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對你下死手？”

聞非冷哼道：“恐怕不是他要對我下死手，是背後有人下令，要他将我送到此處來。”

話音未落，門外響起了兩聲敷衍的敲門聲，曹阿伯再次推門而入，将手裡端着的清粥小菜放到桌子上就想走，謝辰陽适時叫住他，半撐起身子向他道謝。

“老人家别擔心，我們隻是意外來此，不會叨擾很久，過兩日便會離開。”

那大黃狗睡了一覺又變得精力充沛，從半掩的門縫裡強行鑽進來，蹭着聞非的腿搖尾巴。聞非正要拍拍它，手剛伸到一半卻被曹阿伯的冷哼攔在了半空。

曹阿伯掃視了一下謝辰陽被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臂和小腿，冷聲道：“進來的時候容易，想走，沒那麼簡單。”

聞非蓦地回想起那片令人震撼的開山花田，心中疑慮叢生，試探着問道：“阿伯既是這曹禾村人，為何不住在村裡，要獨居在這村郊？”

曹阿伯結結實實地翻了個白眼，"我跟那群人說不到一塊，為何要住在村裡？"

“你們趕緊吃，吃完了把碗筷放門口就行，被褥在櫃子裡自己拿，沒事不要出門，也不要跟我說話。”說完他轉身就往門外走。

興許是站立的時間有些長，聞非再次留意到曹阿伯轉身時不自然顫抖的膝蓋，“阿伯請留步。我們借宿在您家無以為報，我看您的膝蓋似乎有些隐痛，不如我替您施針推拿一番，作為酬謝？”

曹阿伯轉過身，看向聞非的眼神有些詭異，說道：“你會醫？”

聞非點點頭，“略知一二。”

沒想到曹阿伯聞言，臉色更重，眼神閃爍，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沉聲說道：“你不要對旁人暴露這件事，這裡的家夥……都不喜歡會行醫用藥的人。”

聞非一時間怔住，目光落到了被曹阿伯随意丢在牆角的竹簍上，那竹簍歪斜躺倒在地，裡面的東西散落出來，都是些山間常見的草藥。

若是曹禾村的村民排斥行醫用藥，那曹阿伯為何會在白日上山采藥，還有那片開山花田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