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很快落下。
所有的光亮都隐沒于黃沙之中,唯剩一輪皎月高高懸于天幕上,被雲翳遮擋,四下無風無月,隻聽得遍地黃沙的呼嘯。
很快,四下無人之地燃起了一簇火光。
火焰于枝條上躍動,倒是為這黑暗平添了幾分溫暖。
謝枝梨從馬車上下來時,柳念之已經坐在火堆邊開始烤肉,這是她們一路而來,被人所傳授的技藝。
她口腹之欲尚可,但柳念之吃過一次後,卻是念念不忘,死纏爛打得磨着人将她教會了。
烤肉在火焰上被烤得滋滋冒油。
香味四溢,很快便在周圍擴散開。
謝枝梨時不時往裡扔一根樹枝維持火焰,柳念之卻已吃得滿手滿口都是油光。
一邊吃,還不忘招呼謝枝梨:“你确定你真的不嘗嘗?其實我的手藝還是可以的,也不會給你下毒。”
築基之後,她便已辟谷。
現下這些東西,對她的誘惑實在不算大。
她擺了下手,拒絕柳念之。
黃沙地上早早便鋪好了柔軟的毯子,謝枝梨往後仰躺,睜眼所見,便是滿目星河。
“先前還黑漆漆的,如今倒是連星辰都有了。”吃完,柳念之就往自己身上扔了一個清潔術,随後也挪到謝枝梨身側躺下。
“火焰太大,會引來野獸。”謝枝梨瞧了眼。
“這又不是北洲,有便有呗,有什麼打緊的。”柳念之對此壓根就不以為意。
“謝枝梨,你聽說過以前大陸的傳說嗎?”
柳念之的眼中滿滿當當全是細碎的星光。
朔風呼嘯,兩人的衣擺被吹得鼓鼓當當。
甚至就連耳側的碎發也被吹開,露出那張姣好的臉蛋。
謝枝梨卻不接她的話,而是反問:“你知道什麼嗎?”
“倒是知道一些,不過……”柳念之欲言又止,她雙手交叉墊在腦袋底下,轉了身子,也學着謝枝梨的模樣仰望着銀河星懸的天幕,“時日太久遠,這些記載,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當知道,我們這處地,已經許久都沒有過飛升修士了。”
“元嬰期的修士都沒幾個,何況飛升修士。”謝枝梨語氣聽着十分冷淡,聽在耳裡像是一種輕蔑。
柳念之心知此事無可辯駁,她正當要說話時,遠處卻傳來一陣,細微得像小獸的呼喚。
是求救聲。
柳念之翻身蓦地坐起,張望着四周。
可除卻她們面前的這一堆快要熄滅的火焰,四下陷入一片黑暗,廣袤無垠的地界裡,就連風聲也都顯得格外清晰。
“十一。”柳念之推搡了她一下,問道,“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有人快死了。”謝枝梨并沒跟着柳念之一同坐起來,她依舊仰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聲音冷淡地同柳念之說道。
誰知道柳念之一聽,立即就蹦跶了起來:“人都快死了,你怎麼還躺得下去的!啊!謝枝梨!”
“你看過人間的話本嗎?”謝枝梨慢慢悠悠地問道。
柳念之臉上頓時帶出了幾分狐疑之色:“什麼話本?你什麼時候看的?”
“就在來的路上呀!”謝枝梨指了指停在他們身後的馬車,“話本上說……”
“都是騙你們小孩的!哪能救了人就以身相許的!”柳念之罵罵咧咧地說道。
“不是,我是說,一般救人都沒好報,他誘你救之,卻是想圖謀你身上的某樣東西,說不準,咱們那位衛姝大小姐便是如此。”謝枝梨語氣依舊不緩不慢,“她與那男子初見,可不就是因這位大小姐一時起了善心嗎?”
“還是你與我說的,他們私奔時,那男人就連他們衛家所在的南洲都不敢踏進一步,還是這位大小姐自己跑路的。”
說着,謝枝梨嗤笑了聲,她半坐起來,用手撐着地,仰頭看她。
“念之姐姐,你現在可還想救?”
柳念之被謝枝梨說得的确是有那麼一點遲疑,但很快她便堅定了她的想法:“救!如果我們所救之人真是别有用心,再殺不遲。”
“修士若是無緣無故殺害凡人,屆時雷劫可會與你清算的清清楚楚的。”
不過聽見柳念之這般說,謝枝梨也沒在勸,她慢條斯理地起身,還用手指在衣裳上撣了撣。
細小的黃沙從衣裳上抖落,同其餘黃沙融合為一體。
謝枝梨指了個方向。
柳念之反手就抓住謝枝梨的手,運起功法,将人飛快地帶了過去。
黃沙地裡并無任何植被。
甚至昏天黑地,叫人壓根就看不清周遭的景象,就算修士耳清目明也是一般。
謝枝梨摸出夜明珠,遞給柳念之。
在夜明珠入手的那一刻,珠子渾身大亮,方圓幾裡地幾乎都在瞬間亮若白晝。
自也是瞧見了幾乎整個都要沒入黃沙的人,唯剩一個腦袋露在外面,做着最後的掙紮。
隻是那個腦袋,也屬實是沒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