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足有百米高的巨浪再度翻湧。
而且此次的目标十分明确,便是正在岸上奮力擊殺妖獸的修士。
系統的聲音也逐漸凝重,欲想提醒她小心些時,卻瞥見謝枝梨的目光正緊緊地盯着一處,沒有半點的偏轉。
原先還沒覺察到有什麼異常的系統,這時才注意到滔天的海浪之間好像托起了一個人影。
不過她全身都似隐沒在巨浪之下,叫人看不清。
除了謝枝梨和秦氏的那位老祖之外,也唯有系統順着謝枝梨的視線,依靠一些科技手段查探到那裡有人。
其實對于謝枝梨能比它先發現海浪有人,是讓系統覺得不理解的地方。
她神魂和靈識好像過于強大。
甚至有些強過了它。
巨浪已經一浪高過一浪,除了被護在結界裡的修士,其餘正在同妖獸厮殺的修士幾乎都被這巨浪給卷入到了鹹濕的海水中。
黏膩的海水和鮮血沾了滿身。
腥臭味幾乎是在他們沉入海裡的那一刻便如繭般裹來,令人作嘔。
謝枝梨站在岸邊,站在被結界護着的岸上。
狂風卷着海面的水汽撲面而來,曳起裙裾。
沒有被發帶束縛的長發在纖細的背脊後随着狂風亂舞,好似下一刻,她便要随風消失在明滅的雷霆之間。
奮力從海裡遊上來的柳念之,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地跑到了謝枝梨的身邊。
許是因為着急,在即将撲過來的時候,她腳下一個趔趄,眼見要跌倒,一隻細弱的手臂從旁伸出,緊緊地拽住了她。
持續的厮殺讓柳念之的體力有些不支,甚至渾身都彰顯着狼狽。
柳念之從半懸的空中仰頭看向站在身側的人兒。
她素衣烏發,纖細的身軀卻在狂風雷霆中屹立不倒,以至于很多年後,柳念之依舊可以記着這幕。
少女纖細單薄的身姿,在這一刻宛若神明。
不過她也來不及多想,下一刻她的身子就被扶正,渾身的髒污也被謝枝梨使用法術給清理幹淨。
若非眼前依舊是一片駭人的景象,柳念之很難去想自己剛才是何等的狼狽。
不過如今發生的事也容不得她去多想。
她換了個位置重新站在謝枝梨的身側,陪她一起看向如今風平浪靜的海面。
“十一。”柳念之壓低了聲音,“我心裡總覺得不安。”
謝枝梨分出一隻手,握住了她。
“不必擔心,就算天塌也有個高的頂着,再說,不是還有我嗎?急什麼。”
聽見謝枝梨這般說,柳念之起伏不定的心這才算是平穩了些。
隻要謝枝梨願意出手,柳念之突然覺得眼前之事好像也沒這麼難。
兩人說話間,賀玉珏幾人也重新回到岸上。
其中受傷最重的莫過于秦白。
少年心性,一腔熱血。
總是要莽撞很多。
賀玉珏塞了丹藥給他。
“這次的妖獸潮是怎麼回事。”秦白壓低聲音自言自語地說道,“怎會這般厲害。”
賀玉珏也是一臉凝重。
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像寬慰一句,可真當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好像說不出來。
眼下他們所經曆的妖獸潮遠比原先過往十幾年中經曆的任何一場都要厲害,甚至賀玉珏已經可以想象,等此次妖獸潮過後,他們修士的損失到底有多嚴重。
可他們不能退。
一旦他們退了,真讓這些妖獸登了岸,那被他們護在城中的百姓都會成為這些妖獸的盤中餐。
問安城,将會變成一個人間煉獄。
賀玉珏握着劍的手緊了又緊。
溫雅平和的眉眼間難得的也閃過幾分戾氣。
此時,所有的修士也都登了岸,看着此時風平浪靜的海面。
但他們所有人也都知道,眼前絕對沒有他們所想的那般簡單。
似為了印證他們所想。
原先還平和的海面再度掀起巨浪。
無數的妖獸乘着這股巨浪傾巢出動。
密密麻麻的妖獸站在海中,隔着透明的結界與他們遙遙相望。
它們垂涎地看着人族的修士,猩紅躁動的目光似乎便想将他們全都撕碎。
它們的數量是遠超修士。
此時不管是誰,在它們都目光中,真的會覺着自己就是他們的食物。
如果沒有秦氏老祖用法力維持的結界,隻怕現在這些妖獸已經按捺不住地撲上來,用尖銳的利爪将她們撕碎。
但如果隻是這些妖獸,但也不至于令人如此畏手畏腳。
真正讓人感覺到心驚卻是有想逃跑的沖動,是被巨浪托舉起來的五個化形的妖獸。
他們化作人類的模樣,學着的人類的穿衣舉止,卻眼裡所冒出的欲望與嗜血卻無不昭示着它們想如何。
為首的女子,乃是金丹期妖獸。
跟着她身後的四人,最低也是築基中期的修為,更别提,還有一位金丹期妖獸。
它們無不是虎視眈眈地注視着岸上的人類。
那來回巡視的目光就好像是在打量着自己的地盤和食物,垂涎而貪婪。
無聲的寂靜在海岸邊蔓延。
天穹之下懸着的月也似被血色染透。
往日熱鬧繁華的岸邊如今卻好似要成他們的埋骨之地。
無聲的不安圍繞在每個人身邊。
此次妖獸潮,秦氏可以說是傾巢而出。
半空之上,秦氏老祖一身華裳。
在她身後,是秦氏的幾位築基期的長老。
下面是秦氏最精銳的門生。
而秦白因為年歲小,是以才跟着他們在一起,而非是在秦氏擊殺妖獸的小隊之中。
今日一場戰役到底會如何慘烈大家此時心裡多少是有些底。
“唐氏的人怎麼沒來?”寂靜之間,謝枝梨倏然聽見林錦音問道。
秦白強忍着淚意,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快要溢出的淚水說道:“唐氏的弟子多數都守在城中,這些妖獸狡猾得很,它們還會從其他我們沒有防守到的地方上岸。”
“每年,都有無數的妖獸鑽空子,混入城中大開殺戒,所以隻要有妖獸潮,我們同唐氏,一個主外一個主内,每年輪換一次。”
賀玉珏也在一側颔首,這次他的目光卻是落在秦白同謝枝梨兩人身上:“此次妖獸潮恐怕兇險異常,我先遣人将你倆送去安全的地方,如何?”
謝枝梨還沒表态,便聽身側的少年,異常堅決地拒絕道:“我乃秦氏子弟,我才不會臨陣脫逃,就算要死,也自當死得其所。”
“若是天命如此,我埋骨于此,有何不好。”
賀玉珏知曉秦白性子倔,何況有一點,他的确沒說錯。
他是秦氏子弟,不管如何,也自當同秦氏共進退。
可是……
妖獸那邊足有兩個金丹期,隻怕秦家也希望這些有血脈天賦的小輩可以逃過這一劫。
“十一。”
謝枝梨展顔溫溫柔柔一笑:“賀公子,四洲八族,向來共進退,沒道理我今兒遇見秦氏遭逢大難,卻不出手相助。”
“我雖年少,但也知事,四洲八族,平日雖有摩擦,但也應當守望相助。”
秦白歎氣:“你才十一,而且今時不同往日,一會兒若是開戰,自怕真無人護得住你。”
妖獸那邊有金丹期,秦氏老祖怎可不上場,若她一去,結界無法力加持,一會兒便會消散于天地間。
沒了那道結界的禁锢,那些妖獸隻會更加肆無忌憚。
海浪重重地擊打在岩石峭壁上,于無聲的天地間格外刺耳。
“今日——”不知安靜了多久,秦氏老祖的聲音緩慢自上空響起,“問安城遭此劫難,多謝各位道友來此相助,我秦湘無以為報,隻能再此先行緻謝。”
“若有來日,諸位皆是我秦氏的座上賓。”
說着,她又稍許停頓:“諸位,此次妖獸潮非比尋常,若有挂念者,可趁結界還不曾消散前就此離去,城内自有庇護之地,隻望來日,能在問安重新見着諸位身影,再把酒言歡。”
“秦氏叩謝諸位道友。”
秦湘聲音落地,其餘秦氏子弟的聲音卻是緊跟着響起。
“秦氏叩謝諸位道友。”
“今日,吾輩修士求仙問道,自也當秉承天地之志。”秦湘持劍于身前,身邊威壓朝海面快速蔓延而去,“我秦氏子弟,誓與問安共存亡。”
雷霆劈落于海面,掀起不小的海浪。
愈發顯得立于蒼穹之下的秦湘身形單薄。
可真當她出劍的那一刻,滿天華光,隻得窺見一人之影。
風華萬千。
柳念之仰首滿眼傾慕。
“十一。”賀玉珏還是不太放心她,可如今結界将破,他自身都難以顧及,又何談去保護另一人,他略微彎腰湊在謝枝梨的身邊,“你将石頭放下,我這有一件上好的法器,可以保你無虞。”
說完,賀玉珏便将那件法器拿了出來。
是一枚玉佩。
上面雕刻着防禦的陣法,一看就知是出自他們謝氏的手筆。
“賀公子。”謝枝梨哭笑不得,但也感動于賀玉珏的善意,“我便出自謝氏,這東西,我有。”
被她說得一愣,賀玉珏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眼前這人并非是什麼散修,而是同出自八族,謝氏嫡脈的子弟。
但因沒見她身邊有護衛,是以他一直忘記。
嫡脈子弟,就算是個不能修煉的廢物,身上保命的法器也隻多不少。
“那你記得好好保護自己。”賀玉珏将法器收起,但也還是溫聲叮囑着。
謝枝梨颔首:“好,你也要小心一些。”
“結界一破……”賀玉珏說着,聲音蓦地就隐沒于唇齒間。
他擔憂地看向已經要逐漸消散的結界。
“結界不會破。”謝枝梨毫無感情地接上他的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