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指令輸入，天花闆隔層打開，巨大的球形儀器平緩降下，光滑的表面裂出極細小的拼圖狀規則圖塊，片刻後無數碎片依次凹陷下沉，所有零件都在拆解重組。

機械臂自能源盡頭延展，感應儀定基調位，金屬圓環自動移到實驗體頭頂懸空待定，崔九指尖蜷了蜷，她看向玻璃間裡面。

一個女孩抱膝坐在隔間正中，身體的清瘦襯得編号服過于寬大僅松松地套在身上。

女生擡頭隔着玻璃向外面望去，基地裡的特制觀察玻璃在未開啟權限時從裡面是看不到外面情況的，她視線無焦距地對着前方。

那一雙蛇瞳尤為顯目，像上好的剛挖掘出的橄榄石，深深淺淺的翠綠中參雜着墨黛淺棕的脈絡，瞳孔中的豎線被燈光刺激得收縮戰栗，泛着陰郁冰冷的色澤。

崔九依照記憶中的流程輸入相關指令，偏頭看着金屬圓環啟動，發出陣陣藍色光波将底下的實驗體籠罩在内。

一串串數據自動刷新錄入進面前的顯示屏裡，崔九對照着将手中的表格一一填好，筆尖劃過狀态欄，在服從性一欄前停留，最後頓住。

她皺眉，看向裡面，女生還保持着姿勢坐在原地，動也不動。

崔九又輸入了幾個指令，那個女生還是呆呆地望着某一處，壓根不理會旁邊内置屏上發布的命令。

想了想，崔九取消了觀察玻璃的單向視野，然後走到女生眼神所在處站定。

這個編号為136的實驗體确實跟着崔九的走動腦袋跟着轉了轉，有那麼一刻她神情突然變得恐怖危險，仿若爬行動物一般蠢蠢欲動地窺伺着。但過了一會她眼神又變得呆滞起來，茫然地看着外面，一會望向左邊，一會望向右邊，仿佛崔九不存在一樣，就是不看她。

崔九擰眉打量着136号，這是什麼情況。

她回頭，工作時間大家都回到了自己負責的崗位，大多數人都跟她一樣站在顯示屏前操作着，現在崔九身後隻偶有穿着實驗服的研究員在來往穿行。

她若有所思地回過頭，猛然擡手在玻璃上敲了敲，帶點悶的敲擊聲傳出去，裡面的實驗體聽到聲音後側過腦袋，豎起耳朵捕捉着周圍細微的動靜，同時視線不斷在四下探尋。

崔九又開始大力地擺手，136号仿佛瞬間發現獵物蹤迹的野獸，蛇瞳興奮地縮了縮，被崔九的動作吸引，她撐着地緩緩起身，向崔九的方向悄無聲息地靠攏。

隻是還沒到崔九跟前，她突然又停下，歪着腦袋，瞳孔劇烈顫動，伸縮，然後擴張，擴張，又收縮，不斷重複着，她咬牙表情掙紮糾結地注視着外面不斷擺動的手臂。

崔九收回手，眼神幽深，看來136号的那雙蛇瞳并非裝飾，她繼承了蛇的弱視力，對于動态的事物會更加敏感。

也或多或少地帶上了蛇的習性，崔九看向136号，眼裡明明滅滅。

隻是，不知道她人類的部分還剩下多少。

崔九回到顯示屏前，開啟語音框，她嗓音淡淡的，“能聽懂話麼，點頭或搖頭。”

136号總算注意到了發出聲音的内置屏，她來到近前觀察了陣，小幅度地點點頭。

“剛才你在想什麼，攻擊我？”

136号身穿藍色編碼服，一頭黑發散亂披在肩後，長長的劉海搭下，眉心擰着，再次點了點頭。

“為什麼停下來？”

136号沉默地看着顯示屏，眼神開始飄忽。

“能控制住自己嗎。”

她先是點頭，後又遲疑着搖頭。

崔九換了個問題，“會畫畫嗎？”

看見她點頭，崔九将顯示屏切換到畫布模式，智能畫布可以自動補充完善畫作細節，力求使畫作更貼合作畫人心中所想的狀态。

“畫吧。”

136号用手在屏幕上繪畫着，大量綠色無規律渲染出肆意生長的高大古木，三角形和圓片點綴着被系統轉義成葉片，大紅大紫的線圈變幻成了色彩秾麗危險綻開的紮根在各處角落的花朵。

無數流暢扭曲的曲線遍布周圍，樹幹，地面，花莖處。一晃眼，畫面中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蛇類在地上盤踞着蜿蜒前行，茂密葉片掩映的枝條中垂下數不清的尾巴，一條青綠色的蛇回頭立在花心處吻部大張，尖尖的閃着寒光的毒牙對着畫外人耀武揚威。

136号越畫越興奮，她呼吸急促，臉頰泛紅，嘴角咧開，眼中泛着兇狠好鬥的光芒。

她單手捧臉陶醉着，黑紫的筆觸在畫布右上角畫出尖銳的橢圓，一抹紅重重地豎劃在正中，各種绮麗花眼的色彩交織，糅雜，融合。

緩緩地，一隻巨大的詭異蛇瞳出現在畫面右上角，正冰冷俯視着下方的情形。

整個畫面充斥着狂野躁動的氛圍。巨型的食人花彎腰傾頹，垂吊的蛇尾随着風有節奏地擺動，蛇群趴伏地面從四面八方會聚，尾部纏絞着血糊糊的祭品向着它們的神明上貢低頭臣服。

那隻眼睛明明一直看着下方，可崔九總覺得它似乎正透過畫面在注視着自己，高高在上地蔑視着她。

它眼中漩渦流轉，吸引人一步步走進未知的深處，崔九下意識追逐着，太陽穴突然傳來刺痛。

畫中的青蛇活了，它鑽出畫布，露出劇毒的獠牙朝崔九猛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