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站在水族箱前，目光垂落。

她想毀掉這一切，所有。

燈光流轉，面具上的數字“1”從額角貫穿到下巴，以鼻梁為分界線，崔九整個人被切割成了兩部分。

一半面孔沐浴在光輝裡，一半沉浸在黑暗中，額角的彩珠散發着瑩瑩的光暈，崔九渾身彌漫着危險的訊息。

“1号……你？”

李彤在崔九身後，抖着嗓音喚了她一聲。

崔九現在的狀态讓李彤感到害怕，加上她膽子本來就小，根本不敢看第二眼，喊了一聲後就躲到了阿佑身後，拉着阿佑的衣角，低着腦袋不敢再出聲。

這一聲仿若雷霆在崔九腦海中炸響，噼裡啪啦的，将她心裡正醞釀翻騰的那些陰暗想法，硬生生劈滅。

崔九徹底清醒過來，仿佛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心中冰涼一片，她什麼時候這麼意氣用事了。

她回過神來，收回手，還未成型的攻擊在空氣中無形消散，暗暗搖頭，這些跟她有什麼關系呢。

崔九啊崔九，管那麼多，你也跟着魔怔了嗎。

崔九籲了口氣，眨眨眼睛，轉身看向聲音傳來處，跟阿佑戒備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阿佑伸手護住李彤，防備地盯着崔九，雙膝分開，重心微微下壓，打量着她的一舉一動。

崔九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甩了甩腦袋，狐疑地看着二人，語氣中毫不掩飾濃濃的試探味，“你們怎麼在這裡？”

她自己是因為突發狀況才出來偷懶的，那這兩個人又是怎麼回事。

況且她在這停留了好一會兒都沒碰見她倆，偏偏在她要失控的時候，正巧出現并叫醒了她。

崔九思索着，沒有放松警惕。

上次彼此間關系是拉近了點，但說到底，對方從頭到尾都沒出過手，到現在也始終不清楚她們的底細，多留點心總沒錯。

崔九想了想跟二人間的接觸，面對一個不明身份的陌生人，主動透露名姓，換位思考，就算對方幫過自己，她也不至于直接就向對方敞開心扉吧。

她瞥了眼李彤，更何況這人這麼膽小，平常應該很難讓人走近，對方似乎在有意跟她拉近距離。

總之，很難不讓人懷疑兩人的用心。

她一向不吝于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别人。

越想越控制不住，崔九看她們的眼神逐漸産生變化。

“你看清楚了，我們比你先來。那裡面沒點大動作可注意不到外面的動靜。”　阿佑冷冷指向迷宮深處。

李彤扒拉着阿佑肩膀探出頭，她小聲補充道：“我們原本在裡面坐着休息，發現水母有異才出來查看的，然後就看見你對着魚缸發呆了。”

崔九順着阿佑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透過無數珊瑚水草，沙地洞穴與遊曳的水母，隐約能看見某個昏暗角落裡，并排安放的兩張躺椅。

中間的桌面上還擺有一杯未喝完的果汁，以及攤開的兩份文件夾。

那位置隐蔽，即使留意去看也不甚明顯。

崔九收回視線，心中信了大半。

“你們任務這麼快就做完了？”竟然還有閑情躲到這來賞魚。

李彤看崔九恢複了正常，一步步挪出來，手裡還緊緊拽着阿佑的袖口，“我們跟你們的不太一樣。”

“哦？”崔九饒有興趣地挑眉，她靠在水族箱上，抱臂等待下文。

“我和阿佑負責監測後台數據，不用跟實驗體打交道，”李彤看了看阿佑，“也知道你那邊出了狀況，剛剛我們正在讨論這件事，你們手裡的任務暫時被移交給了其他空閑人員，我倆也分配到了一份。”

崔九原本玩味的目光漸漸變得嚴肅起來，她直起身子，注視着李彤。

李彤原先還算鎮定，咬字清脆。

慢慢地，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個字時忍不住開始發抖，她攥緊手指，拼命壓抑着，不敢跟崔九對視，她想刨個洞将自己埋起來。

李彤很難不去在意别人落在她身上的視線，耳根火辣辣地燒，盡管她知道那沒有惡意，但依然會給她帶來莫大的壓力，并且常常會讓她感到焦躁不安。

李彤又閃身躲到了阿佑背後。

阿佑抓住那隻正不安扯着自己衣角的手，跟她十指緊扣，偏頭用眼神無聲地安撫李彤。

等她緩過來，阿佑對崔九道，“看我。”

崔九下意識看向阿佑，隻見對方點點頭，沒了下文。

？

她又想去看李彤，被阿佑上前一步擋住視線，“有什麼問題，你，問我就可以了。”

崔九：“……”

她掃了眼阿佑身後，若有所思，“那你們分配到的任務内容是什麼？”

“4号飼養倉。”阿佑言簡意赅道。

崔九：“就是這裡？”

阿佑不太想搭理她，态度消極，嚴格遵守一問一答模式，“不，這裡是1号飼養倉。”

“那你們怎麼不去4号反而來了1号？”崔九疑惑。

這個人問題真多，阿佑心想，面上不顯，“随機視查。”

“這裡有躺椅飲料，不僅可以欣賞海底景色，地方又隐蔽，很适合偷懶。”李彤突然舉手，小聲補了句。

阿佑不贊同地看向李彤，你為什麼連這個也要告訴她。

李彤心虛地摸了摸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