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陰天難得不悶熱,很适合出行。
陸家人相繼看了兩三個地方,最後是選定了離村子有點遠的一個小山坡上。
陸椴不懂風水,從他觀測的地形來看,背靠山,周圍環繞着樹林,山腳處有涓涓小溪流過,有山有水有樹,感覺應該是個好地方。
這個位置湊巧能看清村子後的那座大山,那條上山的路消失在草叢遍布的一個山坡上,山上人煙罕迹,被密密麻麻的樹叢遮掩,依稀能看見山頂的附近,舊宗祠所在洞口位置。
“小椴,叔叔他們确定好出殡時間了,在今晚九點半,已經事先通知村長準備買地了。”
陸椴應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了?”
“你以前拜過山神嗎?”
祭祖祭山神年年都有,但是陸家人并不怎麼回來,隻是這次剛好碰上了搬祠堂。
說起來,回村那天,村長好像是來找太奶奶商量祭祖的事情,陸椴總感覺他遺漏了什麼,但很快就被堂哥打斷了思緒。
“拜過啊,怎麼了?”
“就有些好奇,那時候你們是怎麼上山的,山路好走嗎?”
陸椴看向遠處的十萬大山山群。
堂哥回憶了一下,搖搖頭:“不好走,山上都是草,走着走着就很容易被割傷,那個時候都是大人扛着東西在前面割草開路,我們小孩跟在後面慢慢爬,你那時候也才差不多六歲,也跟着大人上去了。”
陸椴努力回想,他确實沒什麼印象來着:“那有出過什麼問題嗎?”
堂哥想了想,說道: “還真有,不過出問題的是你。”
“嗯?”
“你那時候小不點一個,就總愛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和你姐後面,那天人多,晚上村裡開席的時候你和我們走散了,大家找了你半天,還以為你被人販子給拐走了,差點就報警了。”
陸家一衆人看好了墳,收拾收拾就準備打道回府,陸椴他們跟在隊伍後面,一邊走一邊聊。
陸椴漫不經心道: “那我是怎麼回來的?”
“你那時候啊,是被一隻貓給拉回來的。”
陸椴:嗯??
堂哥忽然就笑了,用雙手跟他比劃着。
“這麼大這麼胖的一隻黑貓,硬是咬着你的褲腳給拽回來的,也不知道你遇見了什麼,你抱着它在叔叔的懷裡哭得稀裡嘩啦的,特可憐,那天晚上還發燒了,太奶奶說是你丢了魂什麼的。”
“你那時候人才這麼小,那隻貓都有你一半大了。”
堂哥越說越起勁,絲毫沒有發現旁邊的青年越發怪異的表情。
陸椴默默拿出手機,翻出了他在第一天晚上給小黑貓洗澡後所拍下的照片。
“你說的是不是差不多這麼大,這麼胖,眼睛是一黃一綠的黑貓?”
照片裡,清洗幹淨後的黑貓油光水滑,黑色的毛如絲綢般泛着光澤,蓬松成一大坨,膘胖肥碩的體格比普通的貓要大隻,整隻貓慵懶地側躺在碎花圖案的床單上,一黃一綠漂亮的貓瞳斜視着鏡頭,透着一種貓科的高傲。
堂哥一看照片就樂了: “對,和你照片裡的這隻黑貓差不多,也是很少見的異瞳,不過應該不是同一隻了,都過去那麼多年,估計是那隻貓的後代吧。”
堂哥見過陸椴在老宅抱過那隻黑貓的。
陸椴張了張嘴,表情有些空白。
不……就是同一隻貓。
陸椴沒想到自己小時候就已經和陸家的保家仙有過接觸,難道是以前出過什麼事情嗎?
他努力回憶,卻始終想不起一絲細節。
他們下了山,停在靠近村子的一條水泥路上蹭掉水鞋上的泥土,陸椴剛想準備找他爸問點關于宗祠的事情,還沒開口,不遠處忽然就爆發了一陣喧鬧的哭罵聲。
“陸建成,你個沒良心的,閨女都不見了你竟然還有心思去打牌!”
一個看起來蒼老的中年婦女哭嚎着,一下又一下打罵着一個中年男人,兩人從一間比較老舊的屋子裡給打了出來。
他們兩身後跟着一個瘦弱黝黑的男孩,他張着嘴巴在哽咽流淚,卻沒有發出任何哭聲。
“你、你這瘋婆娘,如果不是你讓她去相親嫁人,她怎麼可能會跑,本來就是賠錢貨一個!唔……别、别打了!!”
“你……你個不要臉的還賴我,明明說好了拿招娣的彩禮去給兒子治病的!!”
夫妻兩越罵越起勁,甚至還動手撕扯了起來,旁邊站着其他看戲的鄰居,在兩人打急眼了還會上來拉一把勸架。
“别打了别打了,你們家女兒不是跟那陸有軍家的傻兒子走得近嗎,不然你們去他家問問呗……”
……
“小椴,愣着幹嘛,走了——”
遠處的堂哥回身沖着陸椴招手。
陸椴回過神,因為看熱鬧,他沒有發現其他人已經走到百米開外了。
“嗯,來了。”
他們剛進家門,陸奶奶和堂姐就圍了上來,家裡的女性都聚在一樓客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陸爺爺丢下沾滿水泥水鞋,好奇道:“你們怎麼都圍在一起?”
陸奶奶和嬸嬸們面面相窺,都有些欲言又止,陸媽媽看見陸椴,趕忙向他招手:“兒子,快過來,有人來找你了。”
陸椴不解:“誰找我?”
衆人散開,露出了一個蜷縮在牆角裡的男人。
他看起來很狼狽,頭發淩亂,身上的衣服很髒,摻雜着一些樹葉,黏在衣領上的紅褐色污漬看起來像是幹掉的血迹。
男人瘦弱的身體在顫抖,他将臉埋在膝蓋裡嗚咽。
堂妹堂弟蹲在他身邊,用手指慢慢地戳着他,一見到陸椴,堂弟立馬拍了那個男人的後背
“别哭啦,我哥回來了,你不是要找他嗎?”
來者顫了顫,緩緩擡頭,露出了一張腫脹淤青的面容,陸椴看着那人的樣子,詫異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