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葭目光警惕,拿着燈籠向後面走去,她背後的冷汗經風一吹,涼了一大片。
黃葭的身影沒入黑暗中,但見眼前一道銀芒閃過,是那人手中的一把刀。
她剛要退後,長刀已經架在了脖頸上。
“你是何人?”這話音擲地有聲,帶着危險的意味。
黃葭的右手向袖中一縮,掏那塊木牌,那人卻先一步亮出腰牌,“我乃杭州衛指揮佥事薛孟歸,夜中宵禁,拒捕抵抗者,當即斬殺!”
火紅的光照出他的半邊臉,一張硬朗的臉,與他的聲音很是相襯。
黃葭瞥了他一眼,掏出木牌遞過去,“漕運理刑司。”
薛孟歸拿了木牌,正反面翻看,确認木牌上拓的是漕運部院的大印。
他瞳孔微縮,又看了她一眼,輕咳了一聲,“來查案的?”
“正是。薛統領,您怎麼在此?”黃葭見他沒有二話,聲音已變得很平靜。
薛孟歸輕咳了一聲,“巡夜到此,打擾了。”
黃葭靜靜地注視他,沉默不語。若是巡夜,為什麼不穿官服,看他這個樣子倒像是私自前來。
無奈人生地不熟,她也不好多言,隻拱手一禮,“統領辛苦了。”
“為朝廷辦事,沒什麼苦不苦的。”他的語氣柔和下來。
黃葭擡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他,“聽聞漕糧上船當夜,正是薛統領當值,統領可曾發覺什麼異樣?”
“說來慚愧,當夜并未見着歹人。”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黃葭掃過他的臉,歎息一聲,“看來今夜真是一無所獲了。”
“執事又何須着急,如今欽差都已經到了,此案應該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薛孟歸臉上浮出一絲笑容,可這笑容卻并不輕松。
“統領說得對,是我太心急了。”
黃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揖了一禮,走下船去。
夜來江口漲潮,江水沖至岸上,浪濤轟隆作響,瓦屋欲震。
黃葭沿着江岸走回去。
冷風拂過,官道上空蕩蕩一片,如今已經宵禁,車馬人流一概不見。
她慢步走着。
身後,江畔的潮水洶湧而過。
大約過了一刻鐘,後面官道上忽然有了一個聲音亮了起來,馬車哒哒哒越過橫橋,車前挂着兩隻大紅燈籠,映出一片火紅的圖景。
馬車駛過來,在她面前停下,青帷登時拉起,一個輕柔的聲音傳出,“黃姑娘,上來吧。”
是陳九韶的聲音。
黃葭心裡一暖。
侍從已經搬下了一張轎凳,她踩着凳,幾步上了車。
馬夫坐上車頭,提起缰繩,猛地一揮,馬車在官道上跑了起來。
車内,兩個白雲銅大火盆已燒得遍體通紅,陳九韶靠着車廂,睡眼惺忪。
他轉過頭,隻見黃葭靠在那裡,她仿佛有些失神。
“黃姑娘在想什麼?”
黃葭微微一怔,随口道:“今日偶然遇見了薛統領,我原先也認識一位衛所佥事,相形之下,覺得薛統領更有威嚴。”
“浙江沿海的巡哨參将一共隻有四位,薛孟歸不但選上了參将,還是巡哨杭嘉湖一帶的參将,能不威風麼?”陳九韶的聲音不鹹不淡,反透着一股酸氣。
黃葭輕笑一聲,“我看那薛統領不過而立之年,真是年輕有為。”
陳九韶輕歎道:“像他們這樣的人呐,多半是有貴人提攜。”
黃葭看向他,“就不能是功績卓著麼?”
“功績卓著也是要人提攜的。”陳九韶一字一頓地說到,他近來風寒,聲音沙啞,使得這句話染上了一層悲怆的色調。
他倒了一盞茶,白氣升騰而起。
兩人眼前一陣迷離。
黃葭沉默了片刻,但如今浙江有宵禁,她隻得走回驿館,陳九韶來得不可謂不及時。
“我在碼頭查案,陳參将是特地來接我的?”
他瞥了她一眼,“自然不是,碼頭到驿館也就三裡地,有什麼可接的?”
黃葭:“……”
他仰起頭,“是館驿的那個夥計找到了。”
黃葭微微一愣,看向他。
陳九韶抿了一口茶,“那個夥計跑到了碼頭,想偷偷與人換票上船,現下已經被抓住了。”
看來案情進展迅速,黃葭舒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隻是拿起茶盞的一瞬,腦海中忽然閃過零星片段。
手停滞在半空。
——今夜薛孟歸忽然上船,又穿着一身常服,極為反常。
現在看來,他會不會是沖那個夥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