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葭眸光微動,神情肅然。
趙世卿現已轄制臬司衙門審案,看來這些天他一直在派人盯着他們。
巷口,天色已偏西。
臬司衙門的火把已燃了半刻,桐油的味道飄灑在空氣中,兵将把街巷圍得水洩不通,一雙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青山居的大門。
風裡夾雜着血腥氣,臬司衙門的兩位千戶按刀坐馬上,一言不發。
趙世卿擔心此地情形複雜,便将汛兵也調了過來。此刻,陳九韶沉默地提着刀,領着汛兵營,站在一衆臬司衙門的兵将後面。
青山居裡亮着燈,燭光照着門扉,在衆人腳下映出一派影影綽綽。
半晌,大門敞開。
一雙雙眼睛直直望過去,馬上的千戶也仰着頭顱看去。
祥雲白袍,刺繡紛繁,出來的人正是黃葭。
陳九韶瞳孔一縮,不知她為何在此。
那千戶并不認得黃葭,隻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沖着缇騎發号施令,“先将掌櫃押監!”
陳九韶連忙上前,“她不是那個焦郁娘!”
衆人皆是一驚。
千戶微微一愣,看了黃葭一眼,又轉頭看向陳九韶,“你認得她?”
“此人是漕運部院的船工。”說着,陳九韶冷冷地瞪了黃葭一眼。
“船工?”千戶目光猶疑,便下了馬,走到她面前,話語客氣中帶着譏諷,“臬司衙門糾察兇犯,還請閣下讓道。”
黃葭跨出門,凝視着他,“讓道沒有二話,隻是官爺來此糾察嫌犯,不知可有衙門的牌票?”
千戶愣了一下,與陳九韶對視一眼,又看向她,“此次拿人奉的是欽差的令,要什麼牌票?”
她仰頭看向他,“沒有牌票,如何拿人?”
四圍靜默一刻。
千戶有些不耐煩了,從袖中掏出了臬司衙門的令牌,“這個總可以吧。”
黃葭揖了一禮,“現下快要宵禁,臬司衙門已經散班,千戶來拿人,應當不是欽差大人想傳喚嫌犯對簿公堂。不是傳證人,就是要扣押嫌犯,既然是嫌犯,那總要說明‘嫌’從何來。”
今日方才問出了福建刺桐港的牙行,此案線索絕少、疑點衆多,絕不是幾日内能查得水落石出的。
如今臬司衙門派兵拿人,手中也無十足的證據。
焦郁娘一旦被他們抓去,關進臬司衙門大牢,起先就是八十殺威棒,把人打個半死,這還不算,此案事關重大,收監之後,八成被用刑,甚至屈打成招。
等到人從衙門出來,不死也殘了。
千戶輕嗤一聲,“這些已經在查了,現下是要把人看住,免得她在升堂之前跑了,你一個船工,就别管那麼多了。”
黃葭順勢接話,“既然為的是把人看住,那在哪兒不能看住?既然案子還在查,千戶就先把人放在米店,等到查出罪證再行羁押。”
“铮——”寒光一閃,官刀出鞘。
千戶拔出刀,将刀身架在了她脖頸上,怒火凜然,“憑你,也配教我做事?”
衆人面面相觑。
黃葭目光沉着,“怎麼?臬司衙門的官差隻看得住牢犯,看不住一個商戶女子麼?”
“你!”千戶怒目圓睜。
陳九韶幾步上前,想要緩和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
“黃姑娘!”門内傳來一聲呼喊。
一雙雙眼睛看過去。
焦郁娘提着羅裙,闊步走出來,步履從容,儀态端方。
衆人見她将要淪為階下囚,面目卻如此平和,不由生出幾分敬重。
千戶見狀,收刀入鞘,轉身上馬,隻沖手下百餘人吩咐,“拿下。”
衆兵團團圍過來。
焦郁娘舉手至身前,任由他們用浸了麻油的繩子将她縛住,被押進馬車。
臬司衙門的兵馬闖進了青山居,沒過多久,一箱一箱的物件擺設被運出來,整間店面什麼也沒有剩下。
直到暮色沉沉,一群官兵終于偃旗息鼓。
陳九韶整隊出巷子口時,忽然勒馬回身,瞥了她一眼。
黃葭垂下眸子,極怒反笑,隻是這笑隐在四圍暮色裡,尚不能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