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今日這熏香如何?”陸峙突然問了個毫無瓜葛的問題。
辛娆笑容卡了卡,她轉頭看了眼九鼎金镂香爐裡的袅袅白煙,仿佛看到了姜梅撚香的溫柔寫意,她吸了吸鼻子,這香味宛若昨日在栖遲院聞到的香味,腦海裡姜梅給陸峙奉茶的景象和梨夢說的話莫名結合在了一起。
莫不是梨夢說的人就是姜梅?相爺這是相中了姜梅,想要讓姜梅也到近前伺候,所以來問問她這個“老人”怎麼看?
辛娆立刻攢起一抹甜膩的笑容:“很香,清甜不膩,聞到此香就能想象得到撚香之人的溫婉清麗。”她隻顧着誇贊讨陸峙的歡心,卻沒看到陸峙越來越沉的臉色。
“相爺,姜梅心思細膩,又擅長調香,相爺若是想讓她來近前伺候,也是一個好主意呢!”
一點燈豆躍進陸峙的深不可測的眸底,不辨喜怒,隻是他的聲音暗啞低沉的近乎詭異:“你不介意?”
辛娆覺得陸峙真是擡舉她了......她将頭搖得如撥浪鼓。
陸峙撇過眼嗤笑:“你倒是大方。”
這大概是一句誇獎的話?辛娆忖度着,小心翼翼問道:“那我問相爺借銀子......”
“出去!”陸峙突然冷喝一聲,把辛娆的笑容和話頭都給堵了回來,辛娆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告退了出來。
恩泰見她這幅樣子出來,啞然:“相爺還沒消氣?”
辛娆無力望天:“老天爺啊相爺真是太難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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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陸峙借銀子的事不但沒了着落,還為此又惹惱了陸峙,辛娆耷拉着腦袋蔫蔫地走在長街,忽然看到長街一片空地上鑼鼓喧天正在賣藝,她眼前一亮,或許她能給金老闆做工?
這樣一想,她覺得有點可行,陸峙早出晚歸的,白日她在相府也是無所事事,隻要不抛頭露面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這樣想着,她朝着金玉樓緊走幾步,突然又站住了腳,萬一呢!萬一被發現了呢!她倒是無所謂,豈不是丢了相爺的臉!她好歹也是滿京小有知名度的丫鬟,她丢人豈不是就是丢了相爺的臉?不行不行!
辛娆又轉身走了兩步,想了一會,又往金玉樓走了兩步,如此來回走了那麼幾回,怎麼都拿不定主意,再轉身往回走時眼前突然遮下一塊陰影,她訝異擡頭,撞進謝複之含笑的眼中。
“謝公子?”辛娆既驚且喜。
他今日本來沒打算上街的,但是回府的路上莫名拐了過來,獨自從畫苑走過,又走了回去,啞然失笑,覺得自己有些傻氣。
又在街上随意逛着,卻見到了辛娆,突然明白,時日是短的,相思是長的……
那燦若朝霞的笑意落進謝複之的眼中,他的笑意更濃了,還藏了一抹驚喜:“你怎知我名姓?”
辛娆道:“那日我又折返回去問畫苑掌櫃的。”
謝複之愣住了:“你打聽我?”那意外之中隐隐的是有些欣喜的。
辛娆在男女一事上甚是單純,從來不會胡思亂想,是以有些女郎會覺得她故意賣弄,但其實她眼中天真純淨的很。
正如此時她點頭的不帶一點羞澀,便讓謝複之清楚,這姑娘并沒其他意思,那一點歡愉便一點點消散了,可轉念一想,這豈不是反證了掌櫃的猜測,她果然隻是個單純的丫鬟,并沒有其他身份。
從那日在畫苑見到辛娆的第一眼起,謝複之心中就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輾轉反側寤寐思服,連他自己都驚怔了,但既生了此心,便該牢牢抓住才是,否則錯失恐怕遺憾終身。
“那我還不知你的名姓,豈不是吃虧?”
辛娆恍然,嫣然一笑,眼中星星點點:“我叫辛娆。”
謝複之随即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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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陸峙下了朝處理了公務,又去了一趟刑部,臨時回了府,卻不見辛娆,恩泰見陸峙的臉色不對,連忙去四下找了一圈,在西角門的門房那得知辛娆一早就出府了,就回來禀告陸峙。
“想來又是去想辦法買回那些首飾了。”恩泰道,“相爺,阿娆總共就那麼點月俸,賣的錢基本不夠贖回來的,若是這樣下去,阿娆恐怕支撐不住。”
陸峙如何不知,可當他得知他那些精心挑選的禮物卻被辛娆棄如敝履,他如何能不惱,又見她實在不開竅的模樣,着實氣人,這次不過是要給她一個教訓罷了。
主仆二人走出院子來,暼眼間卻間梨夢從辛娆的房間走出來,手裡還拿着一把傘,陸峙讓她近前答話。
梨夢見到陸峙也是吓了一跳的模樣,急忙上前來,說是來辛娆這拿傘。
陸峙本不欲多問,聽到是辛娆的傘,他不由多看了兩眼,倏然間眸光一緊:“拿來。”
梨夢将傘呈上,陸峙拿着傘目光凝在傘柄處,那一個“謝”字清晰紮眼:“你說這是阿娆的傘?”他的聲音冷的像是湖面結起的一層薄冰,隻要輕輕一戳,就能讓人掉入萬丈深淵。
“是。”梨夢垂眸道,“是前日阿娆回來時撐着的,那日她很高興,還将這傘收得好好的,奴婢想着那日雨大,傘還沒晾幹就收着不好,就趁今日天光好拿出來曬曬。”
陸峙倏地握緊了傘身,指關節森然泛白,手指還在逐漸收攏,氣瞬間凝到了一處,不斷擴漲,他吐納一息卻笑出聲來。
他的東西拿去換錢,卻将一把破傘珍藏寶貝着......
恩泰不明白相爺為何突然這樣震怒,渾身散着危險的氣息,突然聽到“咔”的一聲,恩泰睜大了眼睛,就見直筆筆的傘骨頓時彎折了:“相爺!”
“她人在哪!立刻去找!”陸峙冷喝一聲,衣袂翻飛走出栖遲院,步伐又緊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