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蝙蝠亂飛,大多在沖擊陣法結界,唯有零星幾隻聞着柳月婵手腕上的血腥味朝她撲過來,迅疾的蝠翼在空氣中劃開尖銳的聲響,跌倒的柳月婵擡高手腕裝作躲避不及的樣子,靜等這群迎面撲來的蝙蝠咬她一口。
當年大師兄發現柳月婵的蹤迹,是在虛日鼠儀式成功後,也就是今晚老鼠擡最後一次花轎後,便會吞食馮家的孩子。此時正是虛日幼鼠最虛弱的時候,縱然鼠妖成群結出沒,馮家潛藏的不少,北都城巡邏的士兵也能應付。
馮家的孩子早一日被發現,便還有一線生機。
柳月婵知道淩雲宗的人今晚就會到太澤北都城,隻要她靈台中的行雲無定之相自主護體,大師兄手裡的探靈盤可探方圓百裡适合揉花碎玉訣的靈象,就一定能感應到她,指引大師兄早一步來接人。
師父、師娘、師兄……
思及宗門。
柳月婵熱淚盈眶。
她自小,沒體會過多少親情溫暖,唯有宗門看顧,師父師娘如父如母,大師兄也待她如親妹,她終于,又快能回到淩雲宗了。
柳月婵懷念着露出一絲笑,隻是笑意尚淺,就随着發生在眼前的一切凝固。
“砰啪——”的一聲。
那被寄予了柳月婵厚望的兩隻小蝙蝠,在柳月婵跟前,被呼嘯橫穿而來的一杆長槊穿透直直砸進一旁的圍牆當中,碎成了幾塊肉泥。
與此同時,馮宅裡一股煞氣黑影跟一團更黑的影子混戰到一塊!
北都城巡邏的修者還沒趕來,四周鄰裡已傳出不少驚懼的叫喊聲,蝙蝠的動靜不小,柳月婵朝四周看了一圈,便看見好些個開了門縫或在圍牆的窗戶裡窺探的人。
保嬰堂附近的人從來都不少,柳月婵本以為魔教的人為了紅莺嬌的安危和隐秘不會出手,頂多暗中幫上一把,可擡眸看着跟馮宅妖鼠激烈對打的魔教護法哈桑,右眼皮狠狠跳了跳。
身後匆忙的腳步聲傳來,後腦勺被“啪”地拍了下,柳月婵拳頭握緊,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幹的。
“讓你跑!哈哈,吓慫了吧!”紅莺嬌跑到柳月婵身邊,整個人高興的很。她扔完長槊便叫哈桑去處理宅子裡頭的妖,此時一邊看四處胡亂飛舞的蝙蝠,一邊抓住柳月婵擡高的手腕嘀咕,“這慫樣,回頭我找個畫師畫出來天天看!”
柳月婵:“……”
事已至此,柳月婵隻能放下裝模作樣擡起的手,扭頭看了眼一臉得意的紅莺嬌。
隻看一眼,柳月婵就垂下了眼睛。
不能多看。
但凡多看兩眼紅莺嬌,哪次不想打她呢?
柳月婵忍的直咬牙。
她真的很想問問魔教的人都是怎麼培養聖女的,紅莺嬌到底為什麼會被選為下一任魔教聖女?還是說僅僅因為血脈跟天賦,魔教就從小寵溺至此?也無怪乎紅莺嬌身為聖女的繼任者,竟連乾坤鼎都敢偷出來給蕭戰天!
紅莺嬌見柳月婵放下手,眼眶裡含着淚懸而未落,盯着她不說話,還以為柳月婵真被吓着,心裡頓時不是滋味。
柳月婵如今隻是個小孩兒。
跟小孩兒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紅莺嬌這麼一想,自己都覺得怪沒趣的,還……還幼稚。
本着“三百歲”高齡應該有的态度,紅莺嬌将抓着柳月婵的手改為拍拍她的袖子,拍完,又慈祥體貼地拍了拍她跌坐在地上沾的灰,這一拍,發現柳月婵手腕上竟有血,連忙拉過柳月婵的手問:“怎麼受傷了?”
柳月婵不想理她,把手縮了縮。
還好紅莺嬌早就習慣了柳月婵愛搭不理的态度,竟也不覺得奇怪,早年剛認識柳月婵的時候,柳月婵跟她一天說不到一句話,還是後來打着打着,話才多了。
紅莺嬌以為是自己施術時,害柳月婵跌倒擦傷,心裡有些後悔。
就這會兒功夫,不少人都跑了出來看天上兩道黑影打架,那警醒些的,已經跑出去叫人。妖鼠黑影跟魔教護法哈桑的對戰,自是毫無懸念。随着哈桑一柄彎刀出鞘,碩大的黑影便“砰”地落到了馮宅大門口,現了老鼠的真身。
柳月婵心知落地的鼠妖,并不是真正的虛日妖鼠,虛日鼠儀式中斷,虛日鼠尚為幼鼠,此時跑出來的,必然是保護虛日幼鼠的妖衛掩護真正的虛日鼠妖乘機逃跑推出來的,但她陣法已下,妖鼠們很快便會意識到無法逃出這片街巷而現身。
随着馮宅内一聲凄厲的貓叫聲響起,保嬰堂的零星的犬吠聲也大了起來。
陣法的結界被撞了好一會兒沖不出去,那徘徊試探的蝙蝠群便四散開,不過三個呼吸的時間,那潛藏在馮家的蝙蝠便全部沖飛出來,密密麻麻伏翼急飛,将保嬰堂跟馮宅這條街的上空塞滿。
随着哈桑将黑影打落,馮宅附近的牆洞跟草叢不斷湧出灰黢黢的碩大老鼠,見人就咬,街口好幾個看熱鬧的行人跟門戶裡傳來被咬的慘叫聲,朝着柳月婵兩女跑來的老鼠也不少,但都被落下的哈桑一拂袖揮開……
哈桑一出手便發現不對,那姓馮的宅院裡竟隔絕了她的神識探查,對打的鼠妖又一直想引着她離開此處,蹊跷的很。
太澤的事情,魔教沒必要摻和。
要不是紅莺嬌忽然将長槊擲出去,哈桑也不會出手,既然事有蹊跷,為了紅莺嬌的安危,哈桑落地後,上前幾步将紅莺嬌的長槊從牆上拔下,黑袍子一罩紅莺嬌便想将她抱走。
紅莺嬌見狀,連忙抓緊了柳月婵的胳膊,面對哈桑疑惑的目光,連聲道:“這個,這個也一起,帶這丫頭一起走!”
“我不要!城衛的人馬上就來了,我家就兩步路……我要回家!”柳月婵氣的直掰紅莺嬌的手指頭,“放手!你放不放手……”
紅莺嬌将柳月婵抓的更緊了。
哈桑根本不在乎柳月婵說什麼,紅莺嬌既然開了口,她便一手一個,一起罩住,化為一道虛影,在北都城修者趕來前消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