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緩解情緒，她讓自己順其自然，轉過頭望向教導主任那張古闆無情的臉。

自己急切想要找到的答案，歐也妮不禁心想，對于教導主任來說可能再簡單不過。

如果自己僅表露出一點聰慧就會遭到叔叔道林·格蘭傑提防的話，那麼她距離那個答案肯定隻有一步之遙，隻欠缺那一點關鍵的常識。

是她沒能想起來的，在這個神秘界幾乎是人盡皆知的常識。

教導主任一定也知道答案。在場所有人，除了自己外，大抵都心知肚明。

但管家維克托明顯已屈從于有權勢的道林·格蘭傑，那份僞造的遺囑中可能還少不了對他常年裝聾作啞的酬勞。

至于教導主任，他根本沒理由冒險得罪一位來自教會最高級财務機構的高官，來給予一名即将被退學的普通女學生提示。

即将被退學……

歐也妮咀嚼着這個悲哀的念頭。

還未正式退學，她又想起了教導主任這句話。

有什麼區别嗎？如果叔叔道林·格蘭傑所言無誤——他沒理由這麼公然公開地在規則上撒謊，她沒機會再接受這裡的教育了。

她的法師路途将中斷在此處，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正式入門，她的身體裡還未流淌過溝通神明的力量，她還未經曆過一次神見禮……

等等！

“我尚未具備繼承父親遺産的資格，道林叔叔。”歐也妮說道。

當她看見自己的叔叔蹙起雪色的眉峰時，她知道自己蒙對了。

身體放松下來的同時，她心頭也不由湧上一陣懊惱，自己竟然如此蠢笨，直到現在才發現這麼明顯的謬誤。

“從被父親接回格蘭傑家族的那天起，我的命運似乎就已與神秘界密不可分。”歐也妮緩緩說道，“接受施法者的教育，聆聽女神的福音，繼承格蘭傑家族的榮光，似乎是順理成章的、必由的道路。

“我從未懷疑過自己的天賦和努力，以至于倉促的意外讓我過早地直面格蘭傑家族的繼承權時，我都沒能反應過來——

“其實我還隻是個凡民。”

歐也妮向在場的成年人行了個禮，以表達自己的謙卑。

“我太過驕傲，以至于一時忘卻自己的身份，請原諒民女的無禮。

“雖然有幸在隐秘學院接受了各位師長的悉心教導，但仍在第一學年的我，尚未來得及參加第一次神見禮。”歐也妮向自己的叔叔道林·格蘭傑陳述。

“還未得到神明認同的我，并不具備擅用法力的資格。在嚴格定義上，雖我已涉足，但我并未真正抵達魔法的世界，屬于你們的世界——

“作為凡民，根據神秘界立下的隐秘法則，”歐也妮再次說出，“我并不具備繼承有着悠久光輝信仰曆史的格蘭傑家族的傳承的資格。”

道林·格蘭傑沉吟着，似乎是在度量她的話語。

“我為此感到遺憾，道林叔叔。”歐也妮語氣輕松地繼續說下去，“可惜格蘭傑家族的光輝似乎注定無法再延續下去。

“那麼，請教會财務機構，按照格蘭傑家族不曾出現繼承人的情況，來處理格蘭傑家族的财富吧。

“在清償完債務後，請按照遺囑對格蘭傑家族的剩餘資産進行分割。”

歐也妮心滿意足地望着叔叔的表情，“我會很高興見到您獲得父親的饋贈。”

她事不關己地保持微笑，“已回歸女神懷抱的父親，想必也會為兄弟關系得到修複的如今，而倍感欣慰。”

道林·格蘭傑嗤笑一聲，再度擡起眼來，認認真真地看了歐也妮一眼。

歐也妮因此微微皺眉。

對方此刻的神情，并不像是謀劃落空時該有的心虛懊悔，在依舊保持冷漠的同時，對方的眼神裡，似乎暗藏着對歐也妮個人的微妙失望。

為何？

“因為你是凡民，你将承諾永久放棄對格蘭傑家族的繼承。”道林·格蘭傑慢吞吞地問道。

“并且，發誓終身不參加神見禮，自絕于神道法系傳承，是嗎？”

歐也妮的心被戳了一下。

她緊緊按着自己挎在臂上的皮包。她剛剛抄錄的紙卷還滿滿地塞在裡。這些用心血澆灌出來的成果，如今似乎有點燙手。

知識總是有價值的，哪怕它不能被直接使用。歐也妮試圖勸說自己，可憤怒還是從她的心中洋溢出來。

憑什麼不能被我自己使用？她憤恨地心想。

她知道，雖然是出于功利的目的，但支撐自己這半個月日日夜夜操勞記錄知識的，除了對前景的恐慌……還有對力量的熱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