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舉人看了一眼陶樂樂,嘴上沒說什麼,飛揚的嘴角卻洩露了他此時的心情——
這個幹孫女兒,可算是認對了!
本想着滿打滿算破個百來兩銀子換陶建的秘密,不曾想結幹親這才幾天,就得了恁大一個便宜;錢還沒花到位,酒席倒先回了本。
說一千道一萬,還得是這孩子有腦子,有心,有什麼好事都記得他這個幹爺。但凡是個差着點兒的,此時還在憨吃憨喝呢,哪裡能想到這一層!
劉舉人喚來幾個家丁,讓他們把車子趕回自家車堆那去,自己則背着手走到正在喜滋滋看新車的陶大勇夫婦跟前。
“好車!這車比你們家原先那輛好出百倍,可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們家的被褥衣物什麼的怕是都燒了吧?晚些我讓人給你們送些急用的東西,先胡亂使着。等到了昌平縣,有什麼缺的盡管開口,我讓他們一并采辦回來!”
他來的時候陶大勇和吳靈芝便慌忙見禮,在聽完他的話後,夫妻倆感激不盡,又深感不安。
“多謝劉爺費心!我們家連結幹親的還席都未曾置辦得,吃了喝了還白拿,實在是……”
劉舉人猛地一揮手:“既結了幹親,那就是一家人。不過是些家常物事兒,又不是金山銀山,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說罷笑眯眯地走了。
夫妻二人感謝不疊,跟着送出去好些步,眼見着劉舉人不見身影兒,方才兜轉回來。
他們進了新車内,一邊歡喜摸索着車内窗欄等物,一邊聊起了方才的事情。
“劉爺可真是個好人!我正愁晚上被褥的事情哩,他就想到了。”吳靈芝道。
陶大勇也道:“有錢倒是其次,還得他眼裡有人。若不是真拿咱們當自己人,再闊綽也萬萬想不到這一層。終究是幺女有福氣,認了這麼一位幹爺,我們跟着沾光。”
這是陶大勇的老毛病,但凡是和陶樂樂沾邊的事情,說來說去最後總是落在自家幺女有福氣頭上。
吳靈芝和他差不多:“要不怎麼?就連我們這車也是沾幺女的光。若不是她能夢着神仙,三爺哪怕是再生出一萬個心眼子,也沒地兒摸這些車去。”
兩人正說得熱鬧,劉舉人家送東西的人就過來了。
是兩個中年女人,抱着背着極大的幾個布包袱,一個個地給他們遞上車。
“我家老爺說,這些東西不好,先湊合着使使。衣服有些是舊的,但也沒怎麼大穿,不嫌棄就一并先拿着,晚些送嶄新的過來。”
吳靈芝忙道:“多謝兩位嫂子送來。勞煩帶話給劉爺:這些都是上算的,怎麼敢嫌棄!”
按照這個年代的規矩,像這樣派遣送東西過來的人都要好好打賞,少則幾個錢,多則幾百個,幾千個,上不封頂。
劉舉人雪中送炭,這兩個女人又不是小厮小丫頭,看打扮像是有身份的養娘之流,于情于理都該給一兩百個錢。
可吳靈芝手頭尴尬,銀票是全家的命根子不能随便動,上兩的銀馃子不是這個時候可以賞的,就算她敢賞對方也絕不敢接。锃光瓦亮的大子兒,她是一個都沒有;荷包裡那零零散散幾個小銅闆兒,又實在是拿不出手。
可不能叫這兩位大姐空着手回去,就算劉爺知道他們家情況不見怪,其他劉家人和那些使喚人背地裡豈有個不說的?少不得笑話莊戶人家沒見識,摳摳索索。往後兩家人來往,幺女的背也挺不直。
她急中生智,把身上所有的小銅闆兒全掏了出來,又把剛剛三爺那邊送來的玉米豆餡酥拿了一半,用紙包着塞給兩個女人:“家裡沒什麼好的,這些……兩位嫂子拿去吃茶吧!”
女人們推辭客氣了一番,見她是誠心要給,便欣然接受,齊齊歡喜謝過。
劉家雖不缺糧米,可隻有做主子的才能敞開了肚皮吃,變着花樣兒吃。
像她們這種下人,餓自然是餓不着,可逃荒路上一日三餐都是小菜飯,颠來倒去都是鹹幹菜醬蘿蔔,不像平時還能有油水打打牙祭,時間長了個個腸子都犯愁。這個時候能有這樣的點心吃,比拿大子兒都強!
她們走後,陶樂樂和兩個哥哥也回來了。
“爹,娘,這個車怎樣?還不錯吧?”陶樂樂顯擺。
吳靈芝笑着揉她的腦袋:“往後你大哥二哥再也不用抱怨腿疼了,盡可以伸直了腿睡覺!”
确實如此。原來他們家的騾車雖然也不賴,但終究是内面積小了些。陶大勇習慣了蜷縮着睡,陶樂樂和吳靈芝身量不長可以放開睡,可就苦了兩個手長腳長的哥哥,睡得萬分憋屈,連做夢都提着神,生怕一個猛子把車廂壁給蹬穿。
現在這輛新車就不一樣了,内面積足足擴大了一倍多!即便拿大半空間塞行李,也足夠五個人睡得寬寬松松,舒舒服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