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琢磨兩天,帶畫棋和屋内另個小丫頭飲月一道去城外的靈泉觀。
靈泉觀以一汪清泉出名,聽聞這池子曾是上古時期一條銀龍栖息之地,銀龍功德圓滿封神飛天後,此地百姓為紀念他,便在這兒建了道觀,日夜供奉香火,以求龍神庇佑。
道觀建在半山腰,樹蔭茂密,再加上有靈泉及幾方人工湖圍繞,屬避暑一大好去處。
一些達官貴人會特意捐贈大量香火錢,從而求來一間廂房作為炎炎夏日的休憩之處。這樣的人越來越多後,管事的道長便用這些錢另建了新院子,以供他們居住。
旁的達官貴人大多是提供一個廂房,至多兩個,還得跟其他戶人家共用廚房。而程家在新道院有個小院,小院可住二十餘人,廚房、卧房、書房、如廁處等日常所需場所,占新道院約五分之一區域。
程君顧這回沒打算久留,帶着畫棋和飲月直奔大殿參拜。
大殿香火鼎盛,來往香客絡繹不絕,飲月在香火殿買了一籃香燭,跟在程君顧右邊,畫棋則在左邊護着。
因靈泉觀求姻緣最靈,殿内多為妙齡女子,她們認得程四小姐,都上來打招呼,還有人問起她這次的官考,程君顧一一得體回答。
“若小姐是男子,隻怕來提親的人都要把門檻踩爛。”飲月道,“我就納悶了,我們小姐才貌雙全,怎就無人問津?”
畫棋笑道,“想娶小姐,還得問辛大将軍同不同意。”
全城皆知程家四小姐與辛家小公子乃青梅竹馬,雖未定親,但兩家關系密切,遲早要結姻親。
可他們并不知道,正是因為這樣的親密關系,才得到後續接連不斷的殺戮。
程君顧始終記得,當初為了阻止程、辛兩家聯姻,大皇子母妃姚貴妃提議讓程君顧前往鄰國黎國和親,當黎國行将就木的君主的妃子。
黎國曆朝有個規定,凡君主駕崩,其後宮所有人必須殉葬。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姚貴妃這是打算直接送程君顧去死,得知此事的程家當時連上十幾份奏折反對,結果君王被姚貴妃吹了枕邊風,竟一反常态堅定執行。
事态緊急之下,辛琰仿了黎國五皇子的筆迹給本國君王上書婉拒婚事,好在五皇子與他是多年好友,獲知來龍去脈後并未責怪。
可這事後來偶然被四皇子得知,設了個局,以通敵叛國罪将辛琰送上公堂。人證物證齊全,辛琰百口莫辯,卻拒不認罪。
當時四皇子受命替纏綿病榻的君王監國,施壓刑部必須讓他認罪,強壓之下,刑部尚書怒而辭官,不想繼任者乃四皇子黨羽。
他以程、辛兩家三百餘人性命為籌碼,逼着辛琰‘将功補過’,前往邊關抵禦強敵,最後全體辛家軍于彈盡糧絕中,同城内百姓一齊殉國。
辛琰的屍體還被敵軍挂在城門口風吹日曬數日,王後派去的人為了贖回所有人的屍骨,被迫簽下喪權辱國契約,賠了一大筆錢,還割讓一大塊土地。
即使如此,四皇子也沒有按照約定留那三百餘人安好,繼位之後以各種罪名斬殺這些無辜族人,連剛出生的嬰孩和家裡的牲畜都沒有放過。
每殺掉一個人,他就會派人告訴被軟禁的程君顧,甚至還命人當着她的面殺。
飲月就是在她面前被突然沖進來的侍衛一刀砍下頭顱,死不瞑目,程君顧還因此做了許久的噩夢。
手背忽然被燙了一下,程君顧猛地從回憶中抽離,對上飲月湊近的臉,一時沒控制住,驚呼出聲。
“小姐是不是燙着了?”飲月忙取走她手裡的香,關切地握住她手掌探看,“都紅了。”
程君顧緩了緩神,勉強說了句無事,又從飲月手裡讨回香,送進神龛上的香爐中,之後好長一段時間不敢看飲月。
“小姐可是要去聽了然道長講道?”出殿時畫棋見程君顧往另邊走去,如是問道。
程君顧正是抱着這個心思而來,前世常年足不出觀的了然道長忽然拜訪程家要見程君顧,可那時程家早就被四皇子的人控制,連蒼蠅都放不進來,更何況是這麼大個道士。
了然道長隻得離去,再之後,他便從靈泉觀銷聲匿迹。有人說他像銀龍一樣得道飛升,又有人說他是修得更高的道法,往别處去了,衆說紛纭,最後成了個未解之謎。
程君顧萬分好奇他當時想與自己說什麼,前世的這個節點,他也有話想同程君顧說,隻是那個時候程君顧沒來得及赴約。再後來了然道長受邀外出修道,回來之後,程君顧就遭軟禁,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可是不巧,師父前兩日出門去了。”小道童聽過程君顧來意回道。
程君顧道:“可有說何時回來?”
“師父雲遊四方,少則三五天,多則三五年,難說歸期。”
“若是他回來,還請小道長代為轉達,不見不散。”
小道童點頭應允。
程君顧三人拜别小道童,準備離開。倏然,身後傳來一個女聲。
“程四小姐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