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陛下都要盛情款待的戍邊大将軍辛琰,也就隻有辛太傅能這樣毫無顧忌地訓斥。
程君顧瞧辛太傅臉色好看了點,邀禮部侍郎離開,兩人将要動身,就聽不遠處的人群熱烈騷動起來。兩人忙趕上前看,隻見一支馬隊入城,領頭的卻不是辛琰,而是辛家軍副将。
幾匹身着辛家軍專用盔甲的戰馬之後,是一座馬車,馬車是圓頂,生五角,每個角都垂着流蘇,車子沒有車門,隻以月白幔帳遮擋,影影綽綽的,隐約能望見點人影。京城的百姓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形式的馬車,不由得又看了幾眼,後不住與周圍人交頭接耳。
行至程君顧等人約一尺前,辛家軍副将下馬抱拳行禮,禮部侍郎與他寒暄幾句,後命身後士兵接續護送任務。程君顧一路目送,直到鐵甲軍列隊撤離,都沒見到辛琰的身影。
“四小姐問我們将軍?”副将進城之後讨了杯水,站在城門内陰涼處回話,“将軍說他還有事,命我們先行護送使者回城。”
“那他可有說是什麼事?”
副将搖頭,“将軍的事隻要他不說,我們哪裡敢問?不過看他的方向,像是往西南去了。”
“那是哪兒?”
程君顧已許久沒去過邊地,對很多地方的記憶早已是模糊不清。
“西南……”副将君握着碗,眼神停在某處,似在思考,“西南可有不少國家和小城,末将也不知道他會去哪裡。”
“有勞副将軍。”
副将軍大笑,“小事一樁。哦,對了,我說忘記什麼事了。”
程君顧疑惑看他。
“将軍臨走前命末将告訴程四小姐一句,他會在花燈會前趕回。”
“如此甚好。”
使者團在禮部安排下入住驿館,又派兵嚴加保護,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程君顧隻是陪着辛太傅前來,後續的接待事宜與她無關,同副将軍聊了幾句,便與辛太傅一道乘坐馬車回國子監。
使者團千裡迢迢而來,君王自然是要盡東道主之誼,設下豪華宴席不說,還命大皇子全程接待,樂得姚貴妃睡着了也合不攏嘴。這決定意味着什麼,有點腦子的都明。
“大皇子哪裡有儲君的樣子?把江山社稷交予他之手,不如送給一條狗。”對于容家這群皇子,辛太傅向來是直言不諱。
他這些天總在對陛下的決議表達不滿,今兒個更是連着罵了快兩炷香,期間沒有任何重複的辭藻。
罵得舒坦了,拿過邊上放了好一會兒的熱茶一飲而盡,随後對給他添新茶的程君顧道,“過兩天就開始花燈會了罷?”
“是。”
“可有什麼想法?”
程君顧搖頭。
她能有什麼想法,紫姜花的事還沒查明,辛琰又不見蹤影,哪還有閑情逸緻玩耍?
辛太傅屈指輕敲了下她的頭,“你這丫頭自打從水裡撈起來之後,老頭子就沒見你少皺眉,怎麼的,是在眉間養了隻螃蟹嗎?天天要這麼夾着?”
說着,辛太傅還模仿起螃蟹的樣子,程君顧一時沒憋住,輕笑出聲。
“小姑娘家哪來這麼多煩心事,聽爺爺一句,找個空檔好好出去轉轉。要不是老頭子腿腳不利索,保管出去把整座城都轉個三四圈。”
程君顧道,“那我這回就替您轉個三四圈罷。”
“可行。”
花燈會如期而至,六皇子身子好轉了些,吵着鬧着要跟程君顧一起去逛花燈會,蘭美人拗不過她,不住提醒他要緊跟着阿顧姐姐。
六皇子歡呼一聲,提着蘭美人給他做的金魚燈籠,興高采烈地跟着程君顧上街。因着憋得太久,一路上還不住拿自己的燈籠跟程君顧的鹿頭燈籠比大小,連輸幾次,總算學乖把注意力轉移到别處。程君顧伸手幫着扶了下他臉上的面具,以免不留神掉下。
花燈會雖然是與民同樂的盛會,但因着階級有别、男女有别,早期都玩得不甚暢快。後來有人提議每人以面具示人,這樣就無需計較身份尊卑,人人都能盡興而歸。前世新任君主殘暴,放任王孫貴胄魚肉百姓,黎民百姓苦不堪言,哪裡有空再去籌備這等樂事?
程君顧甩甩頭,強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這些痛苦的回憶。勉強平息心緒,忽聽六皇子一聲驚呼,她連忙低頭查看。
“我的荷包不見了!那可是母親親手為我繡的!”
這等盛會之中難免龍蛇混雜,六皇子生得一副華貴模樣,衣着談吐亦不俗,自然會成為扒手的焦點。
程君顧稍稍彎身,問是否要返回去尋找。六皇子直點頭,荷包裡的錢可以丢,但荷包不能丢。
一大一小沿着來時方向一路找回去,别說荷包,連根絲線都沒找到。程君顧不信邪,又帶着他走了一回,還是一無所獲。
“怎麼辦?母親要是知道了一定會不高興的。”
“容我想想……”她琢磨半天,腦袋有些混沌,隻得說道,“要不先實話實說,若娘娘真要生氣,我同你一道挨罰。”
“阿顧姐姐……”
程君顧摸了摸他的頭,垂下的眼裡滿是愧疚。
“誰都不用受罰。”
一道清朗聲音之後,落下個五花大綁的男子。鬧市中突然掉下個人,周圍的百姓不約而同駐足,沖着地上的人指指點點。
程君顧順着聲音望去,隻見一個戴狼面的男子手端一壇開封的酒,另手甩着荷包,朝他們張揚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