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指白狼的巢穴是辛琰前世偶然發現,那時他領兵探路,因地勢曲折迷路,獨自一人轉了好幾天後誤食某種草昏迷。
醒來之後就見到六指白狼,後來才知道那種草是六指白狼的食物之一,因他誤食,小六指白狼嗅到氣味後誤以為他是同類,與他莫名親近。
六指白狼通人性,發覺辛琰并無傷害它們之意,容他在自己巢穴附近休憩。那與他親近的小白狼還每日給他叼來好些吃食,有生肉和好幾種不知名的草。
辛琰不明這些草的作用,擔心會吃出什麼毛病,隻煮了肉,将草喂給那小白狼吃了。等他找到路離開狼穴時,那小白狼還想跟着他走,被大狼一把叼走帶回家。
那時他興奮至極,回去之後把這事告訴了親近的幾名下屬,其中包括馮路明。馮路明得知此事,暗中禀告大皇子,大皇子後來尋了個時機抓走狼王,号令大漠百姓臣服于自己,一時風頭無兩。
後四皇子嫉恨,派人假借辛琰的名義搗了白狼巢穴,将除狼王之外的所有白狼活活燒死,辛琰因此成為西域諸國公敵,慘死在聯軍手中。
辛琰閉了閉眼,散去這些悲痛回憶,“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我們南朔國可不比你們獅月城,男子要是長時間與女子獨處,在我們這兒會遭非議。”
“我明天去找阿顧,你有話要托我跟她說嗎?”
辛琰莞爾,“我與阿顧的關系還犯得上由外人傳話麼?走了,有事就找守誠。”
守誠即辛家軍副将軍。
鳴沙公主說了兩句祝福的話,目送他離開,而後思索自己明日的行程。
程君顧聽得同僚說有異域人徘徊在國子監附近,以為是禮部的人領使者參觀,未作多想。
吃過午飯出來消食時,遙遙就見國子監外頭的梧桐樹下站着個頗為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果然是鳴沙公主。
“公主怎的在這兒?”
鳴沙公主看到她,興高采烈地喊了句阿顧,接着是一串叽裡咕噜的話。
程君顧這兩天跟着同僚學獅月語,眼下勉強能聽懂一部分詞,餘下的靠半蒙半猜,大緻能全部理解。
“你是來找我玩的嗎?可是我得整理試題,秋試在即,馬虎不得。”
鳴沙公主自然是聽不懂什麼春試秋試,但見程君顧面露為難之色,擡手拍了拍她肩膀。
“晚上,花燈。”
這用的是南朔語,雖然咬字有點不對,程君顧還是很快理解,笑着點頭。
兩人站在樹蔭下聊了會兒,忽見一人朝這兒走來,鳴沙公主在看清對方面容時,嘴角咧得更開,不住朝他招手,手上金飾叮當直響。
“程司業。”
“沈儀制。”
沈長英朝鳴沙公主行禮,鳴沙公主問他怎麼來了,他回說聽聞公主在這兒。
這對話是程君顧猜出來的。
“沈儀制會獅月話?”
沈長英道,“家中有位遠房姑姑遠嫁西域,遂跟着學了點,以防不時之需。”
難怪大皇子當初不計較他寒門出身,破例重用,原來有這層原因在。
他如今擔任禮部儀制一職,隻負責組織本國每年大大小小的考試,然這回能夠參與到獅月城使者團的接待事務中,恐怕也是因為他精通西域話。
國子監的人很快收到風聲,烏泱泱地出來接待鳴沙公主,而實際上有一部分純粹是想瞧瞧西域人生得什麼模樣。
鳴沙公主不似京中大多閨門小姐那般嬌滴滴,也不似程君顧那般帶着幾分文人的清冷孤傲。她渾身上下充斥着的是西域女子的熱情直率,雖貴為一國公主,卻很親民,令國子監那群人對她好感倍增。
但南朔國畢竟不是獅月城,男女之間還是得保持一定界限,更何況是跟他國使者。長官很快着程君顧帶公主去别院休息,又把那些想要跟随的下屬都給打發走。
安頓好鳴沙公主,沈長英請程君顧借一步說話。
“放公主一人在房裡真的沒問題嗎?”程君顧有些擔心。
“公主自幼習武,對付區區幾個毛賊易如反掌。”
程君顧陡然想起副将軍說過她跟辛琰比武一事,于是稍稍松出口氣,跟着沈長英出門,走到院内一處井前。
這是個絕佳位置,可飽覽院中全貌,如有人偷聽偷看,即刻就能發現。
程君顧開門見山道,“沈儀制想說什麼?”
“姚侍郎及其門客前些日子來拜訪過學生。”
“是嗎?那就先恭喜沈儀制了,有姚侍郎相助,平步青雲指日可待。”說是恭喜,程君顧眼底卻是沒有半分笑意。
沈長英聞言,面色不佳,“學生謝絕了。”
“為何?”
“恰如程司業當日所言,那不過是些蠅頭小利。倘若學生當真要去攀附高枝,洗去這一身寒門氣,倒也不見得是去投奔大皇子。”
程君顧輕笑,“如今大皇子勢頭正盛,貿然回絕他,隻怕日後的路不容易走。”
“一步登天易,一步墜地同樣不難,學生還是更期望腳踏實地。”沈長英聲音不大,這話卻是擲地有聲。
“那本官就先祝沈儀制萬事順意。”
沈長英道,“祝福學生收下。作為回報,請容學生告知一件事。”
程君顧比了個請的手勢。
“三日後護國寺祭拜,還請程司業保護好辛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