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空口無憑,這指認隻能暫時先由刑部主事記錄在案,待取得更為确切證據之後再行審判。
站在私人感情上,刑部尚書不信程君顧會是主謀,但刑部向來不是靠感情來破案,依照律法,還是讓程君顧入了專為官宦設立的審訊室。
程君顧是女官,起初刑部尚書還命下屬去宮裡請個管事姑姑來問話,卻被程君顧拒絕。
最終,還是由刑部尚書親自審問。
辛琰等在審訊室廊前,不曾接受其他官員的邀請,到其他地方暫坐歇息。先前陪同他們一道聽劉三認罪的刑部官員大多散去,各就各位,隻留下侍郎和一名主事作陪。
審訊持續将近半個時辰,出來之後,尚書的聲音明顯比先前啞了幾分,他命旁聽的主事去整理筆錄,同辛琰拱拱手,帶着餘下的下屬們走了。
他們剛走出兩步,辛琰忙湊過去檢查程君顧,怕她會在裡頭受委屈。程君顧指指自己的喉嚨,又指指門外,示意回去再說。辛琰點頭,與她并行離開刑部。
依着刑部尚書的指令,程君顧需先在家中等後續消息,為此,她同國子監那兒告了兩天的假。國子監這兩天忙着秋試,沒多少需要她做的事,申請很快批準。
畫棋擔心她心留郁結,做了好些棗泥糕送來。臨走時,程君顧叫住她,讓她過來陪自己說話。
“這件事,小姐上一世遇到過麼?”畫棋擔心隔牆有耳,聲音壓得一低再低,最後的幾個字輕到快要聽不清。
程君顧手裡撚着棗泥糕,瞧上頭的白芝麻粒,“沒有。”
她前世被誤解過許多次,前朝、後宮、好的、壞的,但這回的事的确是頭一遭。
“我這兩天都在想,他為何要将病案冊送去靈泉觀?”
“或許與宮中的傳言有關?”
程君顧咬下一口棗泥糕,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态,“宮裡仍舊不相信了然道長能治好六皇子的病麼?”
“并非如此。”畫棋收下自家小姐遞來的糕餅,握在手裡,“我先前聽司食苑一位姑姑無意中提過,陸家家傳着一種藥,吃多了能改變他人心智。因這藥争議衆多,被太醫院列為禁藥,僅在刑罰之時取出使用。”
這藥程君顧有所耳聞,前世不少冷宮妃嫔一夜癫狂,太醫院當時給出的說辭是那群妃嫔經受不住大喜大悲,才導緻精神錯亂。可一個兩個精神脆弱是常事,接二連三發生這種事卻是不尋常。
程君顧那時候想借助昭華夫人之力調查此事,結果不知何時走漏風聲,被姚貴妃誣告偷竊。好在清者自清,最終洗刷冤屈。
如今想來,姚貴妃當真是用這批病案冊做了不少禍亂前朝後宮之事。
“你這樣說,我倒是想到一個可能。”
畫棋湊近耳朵,等待結果。
程君顧斟酌片刻,才徐徐地說:“幕後主使不希望這冊子落入任何一個權貴手中,我甚至開始懷疑,這個人連陸太醫都不信任。又或者是,他想借病案冊一事去表達什麼。眼下好些事的走向與我知曉的不同,隻怕還是得走一步看一步。”
畫棋贊同。
沉默一會兒,她道,“據說陸太醫已經醒了,昨日已動身回他在京郊的府宅。”
“這是好事。”
這日下午,刑部來人,傳刑部尚書之命解了程君顧的禁足令。
“可是案子有新進展?”請傳話官員坐下喝茶後,程君顧問道。
這官員正是那天程君顧和辛琰在靈泉觀山路上遇過的,姓趙,時任主事。
趙主事回道,“天鷹衛搜查了劉三的家,在他家中找到不少銀票。在抓捕他之後,天鷹衛日夜封守在他家門口,排除他人栽贓誣陷的可能。”
“難怪昨日來要了我府裡的賬冊。”
“這是辦案必經程序,還望程司業見諒。”
程君顧搖手說無妨。
趙主事飲了兩口茶,起身告辭回刑部。程君顧送他到門口,臨别前說道,“若此案有需本官協助之處,刑部可直言。若本官能辦到,定傾力相助。”
“那下官在此先謝過程司業。”
送走趙主事,程君顧當即去找辛琰,卻被辛府管家告知他出門去了,管家說廚房炖了冬瓜排骨湯,問程君顧要不要留這兒吃晚飯。程君顧回說可以給她留一碗,哪怕無法在這兒吃晚飯,也會囑畫棋來取。管家連連說好,目送她身影消失在街角。
辛琰不在他處,在刑部。
他關心案子後續,一聽到風聲就前來詢問。他爺爺是當朝太傅,自身又有戰功在身,受陛下器重,那些官員或多或少都要給他點面子。
“那劉三可曾供出與他接頭之人的長相?”
“供了,但那人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普通,天鷹衛翻了整座京城都沒找到,眼下打算到京郊去尋人。”刑部侍郎道。
辛琰思索着,“找個再尋常不過的臉去對接,倒還真是有點小聰明。可還有旁的線索?”
“劉三家中的銀票,不,沒什麼。”
刑部侍郎欲言又止,令辛琰不禁好奇起來。
“難不成,他用的是前朝的銀錢?”
“若是前朝銀錢,這案子倒好辦。”他歎息着,“更多的請恕下官職責在身,不能多加透露。”
“無事,多謝侍郎大人。大人不必撥冗相陪,倘若要忙,且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