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忽然嗡嗡作響,阮湘點開未讀消息,發現是司機王廣盛發來的訊息。
「湘湘,娜娜這孩子又發燒了。她媽在外地趕不回來,晚上等孩子打完吊瓶我再去接您,大概比平常晚半個小時,您看成不?」
阮湘低着頭,快速回複:「好。」
在她的記憶中,司機王廣盛的孩子娜娜是個體弱多病的小女孩,上輩子在阮湘大學畢業三年後就因為病魔離開了人世。
王廣盛也因為此事一蹶不振,撒手人寰。
阮湘思及有些難過,又囑咐兩句,讓他有空多陪陪孩子,有什麼困難她這邊能幫到都會盡量幫助。
正值午休,馮嘉瑤挽着周韻筝的胳膊站在班門口喊道:“走了湘湘!再不去食堂就沒飯啦。”
經過這兩天的熟悉,現在的阮湘已經再度和她們打成一團。
“我馬上。”阮湘飛速站起身,和她們一起沖向食堂。
距離中午飯點已經過去好一會兒,食堂裡的學生已經走掉不少,三個女生打完飯,坐在餐桌旁惬意地邊吃邊聊。
周韻筝似乎發現什麼,朝着阮湘的左後方努努嘴:“诶,那不是秦安甯嗎?沒想到她這種高傲大小姐也會樂意和我們一起擠食堂。”
馮嘉瑤拖着腮幫子,似乎來了興趣,連忙坐直身體:“湘湘我幫你打聽過了,秦安甯也參加這次的征文比賽,聽說她特别厲害,上次好像還拿到個全市第一。”
久違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阮湘表情卡頓在臉上。
她指尖一顫,筷子裡夾住的青菜抖了抖,頃刻間落在桌面。
秦安甯,就是未來林延述的出軌對象。
阮湘下意識扭過頭,發現這人還是一如記憶裡那般,獨自冷清地坐在窗邊單獨的座位上。
她周身氣質像是崖頂素白的雪,孤寂又清傲,與周圍喧鬧的場景畫出一條格格不入的分界線,她不踏出,也從不許别人進入。
此刻,秦安甯似乎正在找什麼人,側頭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脖頸,遙遙望去落在人群。
阮湘順着她的目光投去,幾乎是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排隊拿飯的林延述,而林延述此刻,也恰好正在看向阮湘。
好像就隻有他,才能讓冷心冷情的秦安甯在崖頂搖搖欲墜。
周圍形形色色的學生從面前湧過,仿若一波波蕩起又下落的海浪。
林延述目光冷淡疏離,身形清越,一副對阮湘不甚在意的模樣。
遲辰拍了他下,喊他拿飯,後者收回目光,斂下眸,指尖輕撚,不鹹不淡地“哦”了聲。
阮湘别過頭,手指微動,舀起一勺紅豆湯。
“湘湘。”周韻筝八卦道,“林延述剛剛一直在看你诶。”
阮湘把湯勺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嗯,我知道。”
此刻的她就像是個經曆一切後擁有上帝視角的玩家再次被投放到遊戲初始,所有的風吹草動都盡收眼底。
對于這次征文比賽原本的過程阮湘已經忘得差不多,隻依稀記得最後自己隻拿到了二等獎,而一等獎是秦安甯。
換做現在她當然有信心拿到一等獎,但用自己已經運作了26年的大腦來欺負人家一個17歲的小女孩,未免也太勝之不武。
阮湘低下頭,心口有些微不可察的煩躁,像是有個小人拿着錘子一下一下地連續擊打,在它敲擊到最後一下時,眼前電影似的緩緩鋪開一幅畫面。
她認出,這是自己剛和林延述分手後的第一個冬天。
那天晚上下着鵝毛大雪,她獨自去約采訪,在路上踩着白雪頂着寒風往前走,一步落下一個黑色腳印。
路上的車串珠子一般前後緊挨着,卻又都默契地開得慢之又慢,唯恐一個打滑飛出十萬八千裡。
等紅燈時,她停下腳步,望見馬路的另一旁站着一對情侶。
男方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模樣,長身玉立,面容冷峻,穿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他低頭拉住女生掌心的神情像捧住了一份禮物,那禮物被他珍之又重地暖進口袋裡。
人行道上的紅燈閃爍,阮湘感覺有雪落在她的眼睫,擋住眼前的部分景象,涼飕飕的。
她佯裝視若無睹地繼續往前走,卻腳底一滑摔在地上,堆積的雪花一時間鋪天蓋地簇擁上來将她圍住,眼前霎時變得濡濕模糊一片。
阮湘怔愣兩秒,習慣性地朝前方伸出手,卻猛然發現以往會第一時間拉她起來的人,正在近在咫尺的天涯海角。
她擦擦眼睛,看向前方,慶幸地發現對面的兩人正在濃情蜜意,并沒有發現有人摔倒在他們正對面的雪地裡。
阮湘随即自嘲地笑起來,心道,她也把自己弄得太狼狽了吧。
于是她單手撐地站起來,拍掉滿身碎雪,呼出一口白霧。
她聽到風聲從耳旁呼嘯而過,綠燈亮了,她拉好衣角,朝着與他們相遇又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想,其實她從來就不需要誰的手,她靠自己也能站起來。
隻是擦肩而過後,阮湘卻忍不住停下腳步。
紛紛飄落的雪花像下了一場白色的暴雨,把世界都給淹沒。
她被澆了個透徹卻還要固執地仰起頭,睜大眼睛去看,直到視線可及的所有再次被白色侵襲,直到它們變成朦胧的水霧刺激得眼眶發紅,直到她流出眼淚。